“呜——”
中年太监话音一落, 屋内响起了小小的、尖锐的威胁声。
黑色的小狸花一跃而至顾长安身前,以护卫的姿态发出了并不响亮的喝退声。它金棕色的瞳孔收缩成一线,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几人。
那一直沉默不言地千户立刻横刀在胸, 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小狸花。
这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一只小猫,但谁知道它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力量?!
“郑守备——”
“好威风啊。”
顾长安与白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那吃过饭便没了人影的白发少年就挡在了顾长安身前。
他没做什么动作,地上弓着身的小狸花就出现在他怀里。白发的少年人慢条斯理地摸着猫, 眼神比声音还要冷淡:“收刀。”
那千户眼神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
他不想收刀, 可他不得不收刀!
这顾郎君是不是人他不知道, 但这白发的白七, 绝对是个妖物!
“这般紧张像什么话。”郑和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退下。”
千户四肢紧绷, 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郑和看着白七,冲他和善地笑了笑,才说:“小郎君为何会提起这个?”
他态度和蔼, 顾长安也就轻轻抚了抚白七的后背。
白七只觉一股酥麻的痒意从背心传遍全身, 他把小狸花塞到顾长安怀里,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守备既问了,我便妄言一番。”顾长安说, “您每次下西洋,虽然所得宝物不可胜计, 但其中所耗亦不计其数。朝野之中关于出海西航的争论,想来也未断过。”
见郑和点头, 顾长安便又道:“而您出航的花费, 取之于民。而所得之宝物, 却未用之于民。是以, 先帝才会觉得暂停下西洋一事会减轻民困。那您为何不将下西洋一事, 变作一次远航贸易?”
“小儿愚昧!”那中年太监终于忍不住道,“下西洋乃举国之盛事,扬我大明之国威!哪里是区区商贾事可比拟的!”
“难道你们经年远航,就没与人做过交易?既如此那些带回来的宝物又是如何得来?”顾长安当即反问。
中年太监昂首道:“我等封赏诸国,藩国便有朝贡与我等!”
“您说得有理。”顾长安温声说,“但是……您有没有考虑过一件事?”
“藩国的朝贡得益于大明优秀的水师。若有朝一日水师不在……”
“你大胆!”
顾长安失笑:“王公公,大家和平讨论,作何总是大声说话。你若是觉得我这猜测不祥,直说便是。郑守备觉得我这猜测合理吗?”
郑和沉吟着,却没有说话。
“为何不可能呢?先帝尚能因为岁饥民困而暂停出航。若是大明持续付出与回报不对等,民众在赋税、官租……还有宝钞贬值等不断的冲击下,有朝一日国库空虚,那位新帝又会作何想?优秀的水师,是拿银子堆积出来的。”
王太监也失了声。
莫说日后,便是现今眼下,朝廷也就刚刚有所盈余。实际上对于户部而言,朝廷没钱才是最寻常的事。
“更别说宝钞的隐患。”顾长安又说,“我这里是不用宝钞的。想来以往诸位跟着郑守备出航,当地的平民也是不认宝钞的。这些年宝钞的变化,诸位应当也看在眼里。无论我们陛下如何挽救,这宝钞也是要崩塌的。”
王太监想训斥他,又怕被怼回来。一时间憋得脸都红了。
郑和却问:“小郎君为何会这般觉得?”
“宝钞一直在发行新的,却从未回收旧的。可人民能创造的财富是有限的。价值是恒定的,可货币却越来越多,您说最后会发生什么?”顾长安轻声问他。
郑和愣了愣,却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样的情况下,那必然是以前一张宝钞就能买到的物品,日后要两张甚至三张宝钞才能买。更甚至于,物品被一抢而空,人民拿着宝钞也买无可买。
他想到这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顾郎君或许不清楚,但郑和却很知道。在他第一次出航时,三十贯宝钞便能买一石米。可在这两年,五十贯宝钞才能买到一石米了。
朝廷一直在想办法挽救,但收效甚微。
“宝钞的发行,一定要与库中的金银等价才行。”顾长安道。
郑和想不明白:“可为何是金银?”
“因为货币天然是金银呀。”顾长安笑道,“我这儿不收宝钞,您去别的地方别的国家,那些人也不收宝钞。但我想,他们定然与我一般,都是收银子的。”
“朝中有多少金银,代表了朝廷能为多少货物买单。朝廷能出多少价,才该有多少宝钞。”
郑和长舒一口气。他难得放松的大脑又紧绷了起来:“郎君先前又为何会提到水师?”
“宝钞若是崩塌,朝廷又没有足够的金银做支撑,便养不起水师。更别说朝中不少人觉得此时劳民伤财,更是会尽可能的反对。如此一来,停了就很正常。可是我们停了水师,他国会停吗?”
“大明的宝船如此威风,行至他国国门前大肆封赏。他们会否眼红?会不会也学造船出海?”顾长安说,“就如同那海滨的倭寇,北边的鞑靼。现今打不过,便抢了就走。如若敌强马肥船固,那又将如何?”
会将如何?
敌寇势必入侵中原,颠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