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你带着妹妹先去泡泡热水。衣裳我就放在这里了。”陈录低声说。
“大郎!”陈娘子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你和娘说说,你怎么会赶得过来的?”
她面上惊惶之色未褪, 身上的衣裳也被飞扬的火星燎烧出许多破洞。一头长发虽然勉强束起, 但依然看得出凌乱。
今晚火起时, 她已经带着陈小囡熟睡了。是小囡人幼火旺受不得热, 迷迷糊糊间踢被子吵热,她才醒过来。
那时候, 外墙的火已经将整个院子包围。
他们一家是流民出身,虽然以前也有点家底,但一路流亡也再没什么家财。这栋小院都是陈秀才有了稳定的出息之后才修建的。
修得很小, 只一个正房与两边厢房构成。院墙与房屋挨得也近。火一撩起,便能扑到院中。
她那时候真的怕极了。陈小囡吓得直哭, 她只能抱紧自己的女儿,不住地祈求有谁能救救她们。
可她也知道,火已经烧成这个样子,没有人能救她们。在火焰包围之中, 她什么都想过了。
想到最后, 唯一庆幸的,是儿子没有回来。
儿子在那猫妖的铺子里。
隔壁婶子整天咒骂, 说她的大郎迟早有一天, 会被那猫咖里的妖怪吃掉。
她为此一直担心受怕。
可那时候她却想, 管那个猫老爷是神仙还是妖怪呢?儿子躲过了这一遭,她就该谢谢猫老爷。
谁知下一刻, 那猫老爷便与白发的老虎精一起从天而降。
“是猫老爷看见了。”陈录轻声说, “我一直与您说猫老爷是菩萨座下的仙童, 您不信。现在可信了?”
陈录想到夜里猫咖内突起的尖锐鸣叫, 还有些恍惚:“他见到我家中出事,便与白七爷一同赶去了。又给了我信物,让我去寻马知府。这才……能将您与小囡救下。”
“真的是小神仙啊……”陈娘子一放松下来,就带着点哭腔,“我哪能想到呢?都是做邻居的,平日里嘴上讲讲也就罢了。谁知竟胆大包天干得出这般事呢?隔壁那家子怎能这样狠心啊。”
“没事了娘。有猫老爷在,不怕的。”陈录轻拍娘亲的背脊,“都过去了,您去陪妹妹,我去见见猫老爷。”
陈娘子连连应了两声,见儿子步出厢房走进了正厅,才推开门去了盥洗室。
正厅里,顾长安与白七爷早已回来了。
见陈录出来,就问道:“安置好了么?”
“都好了。谢谢老爷。”陈录低声道,“今日我娘亲与妹妹,能暂且住在我的厢房中吗?”
“可以啊。”顾长安说,“锅里热着粥,一会儿给你娘和妹妹都送一碗过去。今天她们都应该吓坏了。”
陈录应了一声,又说:“那……那我今日暂时睡在廊下可以吗?”
顾长安被他搞蒙了:“你睡廊下做什么?”
陈录挠了挠头:“我这般大了,总不好与母亲同屋。”
顾长安叹了口气:“小陈录,你猫老爷人都救了,还能缺你一间屋子么?”他说着,拍了拍一旁站着的白七:“快问问你白七爷,愿不愿意给你多修个屋子出来。”
陈录呆愣愣地:“白七爷……”
白七侧头看了顾长安一眼,对着他促狭的眼睛,只能无奈道:“跟我来。”
他带着人走到月亮门,伸手一点,就见陈录那厢房外,又延伸出一间小屋。
“给你一间耳室,可够?”
那件小小的耳室竟还开了一道小门。步入其中,便有一张简单的罗汉床。只用来睡觉,尽够了。
“谢谢白七爷。”陈录小声说。
“日后这屋子,倒也能改做你的储藏间。”顾长安环顾了一圈后,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陈录:“我从你家中找出来的,你好生收着。”
陈录接过一看,发现那竟是一小包碎银。而这一小包碎银,已经是他家中全部的余钱了。
陈秀才去世后,他不会打理家中田地,陈娘子替人洗衣赚的钱也微薄。一家人努力的省吃俭用,才攒下这些钱来。
陈录抓着荷包,面上有些发热,低着头道:“让老爷操心了。”
顾长安摸了摸他的头:“只要人还在,就不怕什么。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再看看要怎么处理。”
陈录吸了吸鼻子,抓着顾长安的手点了点头。
突然他又问:“老爷,伯田那一家……您会怎么处理?”
“你研读过《大明律》么?”顾长安任由他抓着,“若放火故烧官民房屋及公廨仓库、系官积聚之物者,皆斩。并计所烧之物,减价,尽犯人之财产,折剉赔偿,还官给主。”
“我们就按《大明律》处置,可好?”
“……好。”陈录说。
他知道猫老爷是不管人间事的猫老爷,此番插手救他家人,已经是为他破了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