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是从梦里醒来的,他披着一件银青鹤纹大氅站在湖边,那天上的月光落下,大氅上的仙鹤仿若活了一般,有着莹莹的冷光。
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此时大黑猫暴起袭击,他才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生气,会吓到它的。”
顾长安怀中,传出一声小小的“喵呜”声。
那碧眼小黑猫藏在长安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小脑袋。它看着湖面之下的大个子,疑惑地:“咪呜?”
黑雾沉沉地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
小黑猫:“喵呜?喵喵?”
好一会儿,黑雾骤然聚拢,化作红眼大黑猫。它的大爪子碰上湖面,尖利又小声地:“喵嗷。”
顾长安肩上坐只猫,怀里抱着另一只猫。他侧头看了看,白七手指微动,一把躺椅就出现在了顾长安身侧。
长安伸出一只手护住尺玉,才慢吞吞地在躺椅上坐了下来。一坐下,大黑猫那双眼就直直地看了过来。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啊?”顾长安声音软绵绵的,像是阳光里的花瓣一样,带着一些温暖的味道,“是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他说。
红眼大黑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喉咙里才发出了小声的呼呼声。
“没关系的。”顾长安轻声说,“不开心了想发泄是正常的。受过委屈不想忘记也是正常的。”他格外的包容:“但是让自己被情绪主导,成为了情绪的奴隶,就不好啦。”
红眼大黑猫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湖面又“嘭”地一声暴起了水柱。
“呜喵!”碧眼小黑猫惊呼一声,将小脑袋埋进了顾长安的臂弯里。
水柱像是被什么东西拦腰截断了,它蓦地停住,随即落回了湖中。
“你看。你要是放纵自己的坏情绪,就会吓到你珍惜的生灵。”顾长安说,“这个时候要是造成了伤害,你挽回不了的。”
太奇怪了。
红眼大黑猫不住地甩着尾巴。
怎么会有人给一只猫又讲道理。怎么会有人抱着一只小猫做猫质来和一只猫又讲道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它就该杀出去,杀个片甲不留,把所有人都杀了——这才是猫又该做的事情!
“喵呜……”
小黑猫稚嫩的叫声透过湖面穿了下来。
大黑猫动作一顿,它暴躁地挠了挠爪子,到底停住了。
“听经吗?”湖上的人问它。
粗壮的尾巴甩来甩去,在湖面砸出了接二连三的砰砰声。
得不到答案,顾长安也不在乎。他抓住回到湖岸上的白七的袖口:“有什么经书能给它念一念吗?”
白七垂眸看着他的手指。
细长的手指抓着他黑色的袖口,浓重的黑色反衬得那双手好似在发光一般。像是一节白玉雕刻的嫩竹,却比竹子有力量得多。
“只有你念。”白七说,“随便念个什么吧。”他说着,手中就多了一册经书。
顾长安接过一看:“《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个可以吗?”
白七有些迟疑:“或许可以。”
药师琉璃光如来,与他也算是老熟人了。猫咖养魂的小猫咪都供奉在他的佛龛上。现在念念他的经书,也算是缘分。
顾长安便放下小猫,手持经书站起身:“那我试试看吧。”
夜色沉沉,月光融融。湖边亮起了飞舞的小灯,照亮了经书上的字迹。
“……皈依满月界,净妙琉璃尊……慈悲弘誓广,愿渡诸含生……”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无数微渺的金光从顾长安身上散发开来,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经文,没有发现身侧的变化。
那些金光点点融入湖中,点点飞往天上,还有一些打着旋的落在了白七的手中。
白七执着金光,怔怔地看着顾长安。
湖下的大黑猫晃动尾巴的频率越来越慢,它明明那么心烦,可听着那温暖的声音,却又逐渐的安宁了下来。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众病悉除,身心安乐……”
红眼大黑猫闭上了眼,浅浅地睡着了。
一卷经文不长不短,顾长安念完,整个洞府都安静了下来。
小猫们不知何时都跑到了躺椅上,互相拥抱着团成团的睡了。白七合眼倚靠在一旁的树上,有风微微撩起他的刘海,他一动也未动。湖面之下的大黑猫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只余下了一个安静的尾巴尖。
天边有朝阳缓缓升起。
金色的太阳在黑沉的天上划开了巨大的刀口,阳光便化作融金从那刀口中淌落。染得天上层云都化作了金色。
顾长安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他收起经书,还未动作,就见白七睁开了眼。
“要休息吗?”白七轻声问。
顾长安摇了摇头:“好像也不是特别疲惫。先吃早饭吧。”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轻声问白七:“你今日想吃什么?我们悄悄的,不让尺玉知道。”
白七眸中含笑,闻言就说:“那就做一个尺玉最喜欢吃的吧。”
金色的小猫咪在睡梦中咂了咂嘴,舒服得抱紧了身旁小警长的尾巴,全然不知自己这一觉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