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式的沿街铺子都是高窗, 丰雅阁里光线有些昏暗,一走进屋里便恍觉穿越到了古代。檀木香袅袅,梨木家俱古色古香, 博古架上摆着的花瓶、碗碟、青铜小鼎看着很有些年头。
艾丰收点头哈腰, 将易和裕三人引进铺子,古玩店的一角摆着整张木头雕成的大茶桌, 艾丰收请他们坐下, 斟茶倒水殷勤得很。
还没进入正题, 刚才被称为“桂爷”的老先生跟着进来,四处扫视了一圈,有点不太高兴地问:“梅瓶呢?不是说请我掌掌眼?”
艾丰收紧张地看了易和裕一眼,从柜台下方取出一个梅瓶放在台面上。
梅瓶口细颈短, 丰肩瘦底,造型俏丽秀挺, 上绘粉彩寿桃纹。老先生一看便赞不绝口:“这是清乾隆年间的好东西,多少钱出?”
易和裕看这梅瓶眼熟,抬起右手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
艾丰收做贼心虚,忙将梅瓶又收了回去:“桂爷您再看看别的,这梅瓶不卖,我留着自己玩儿呢。”
老先生遗憾地叹了一声:“这么好的物件儿是难得遇到,你留着就留着吧。什么时候愿意出了, 记得通知我啊。”
艾丰收给他做了个揖, 让一旁的年青柜员帮着招呼, 自己则苦笑着面对易和裕:“易总, 这对梅瓶请你带回去还给令尊。”
易和裕摇了摇头:“放心, 自然会有人来取。”
艾丰收心里打鼓, 努力解释:“上午我摘牡丹真不是手欠,而是得了令尊的拜托。”他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听得林满慧与林景严瞠目结舌。
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父亲?为了断送孩子的前程不惜送出一对梅瓶。他明知道这是易和裕新注册公司的第一笔交易,却想出这么一个歪招来恶心人。
如果是换了一般的人,反正牡丹已经卖出了高价,艾丰收想摘多少花就摘多少呗,无所谓。但易和裕不一样,他心思细腻、敏感多思、重感情。林满慧一个陌生人救了他,他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亲自上门感谢,何况是一盆亲自栽培的牡丹?
两万块钱与几朵牡丹花之间,当利益与情感面临选择,到底应该如何行事?——易承涯这一招考的便是易和裕的心性。
选择利益,眼睁睁看着艾丰收当着自己的面摘花、调笑,这会挫伤易和裕的信心,磨圆他的少年锐气。
选择情感,当着易秉松的面生气愤怒,这会降低他在家主面前的分数,给人留下年少不沉稳的印象。
林满慧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二世祖能够想出来的招数,更似一个历经沧桑、看透世事、惯于勾心斗角之人深思熟虑的结果。要么,易承涯并不是大家所看到的浪荡子,他胸有丘壑;要么,他有高人指点。
易和裕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好了,你的解释我已经听完,这就告辞。”
艾丰收心中忐忑:他这个样子,是原谅呢,还是会记仇?
他亦步亦趋跟在易和裕身后,恨不得磕头赔罪,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易总您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以后我绝对老老实实,不动任何歪心思。令尊再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理睬。”
易和裕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指着墙边的博古架第二格的一对白玉壶、第三格的一只粉彩花瓶祭瓶、柜台玻璃柜里摆的一只缠枝莲纹珐琅彩碗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爸卖给你的吧?”
艾丰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易和裕嘴角一勾:“包括那对梅瓶,这些物件的主人,不是我爸,而是我爷爷,都是在博物馆有备案的文物。”
轰!五雷轰顶。
艾丰收吓得整个人都慌了神,文物?有备案?夭寿哦……这不是犯法吗?
他忙问:“那怎么办?当时令尊只说是家中藏品,我哪里知道这些!”
易和裕道:“我劝你尽早归还,不然……”
归还?艾丰收肉痛得全身都在抽抽,这几样可都是乾隆年间的好货,当时收购时花了他几十万,当时家底都清得差不多。如果不是想卖出高价,恐怕早就出手了。
易和裕轻飘飘一句话,手指头点了那么三下,就要走这么多钱,剜心呐……艾丰收现在忽然能够体会上午摘牡丹时易和裕的感受。
正在犹豫中,街道那头来了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板着面孔走进店里,对艾丰收喝道:“艾老板,你涉嫌贩卖文物,被人告发,跟我们走一趟吧!”
领头的人看到易和裕,点头打了个招呼,显然是认得的。
易和裕含笑点头,瞟了艾丰收一眼,和林满慧、林景严走出店。艾丰收慌得一把抓住他胳膊,哀求道:“我还、我还!您帮我说句话啊。”
易和裕随意一甩,艾丰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整个人后退三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他面无土色,额头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