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第一只箭由大汗射出,以显国主之威。只见猎物狂奔而去,皇太极凤眼微眯,伴随撕裂空气的声响——弯弓搭箭,一箭封喉。
四周传来山呼海啸的叫好声,裹挟着崇敬直冲云霄。鳌拜站如青松,他身旁的多铎轻吸一口气,满脸跃跃欲试,转身拍拍他的肩:“鳌拜统领。”
这是自成婚以后,十五贝勒头一次主动站在他的面前。鳌拜一愣,朝正对面的十四贝勒望去,随即在心底暗暗思索。
多铎有心问他待小玉儿如何,憋了又憋,终是开不了口:“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
摔跤输给了他,如吃饭喝水般的骑射定能胜他一头。
鳌拜拱手:“不了。”
多铎吃惊,当即想要追问,便见鳌拜露出一个笑容,歉然道:“夫人命我存蓄体力,以备出征,何况她喜欢吃兔,奴才外围转转即可。”
多铎:“……”
他捏紧拳头,从牙根蹦出一个字:“哦。”
海兰珠身旁特设了一张坐席,小玉儿笑吟吟地倾身,正和表姐嘀咕着什么。
她悄悄问:“豪格大福晋怎么没有来?”
海兰珠道:“身子不适,向宫中告罪了。”
她语调清淡,眼底竟有惋惜的味道,小玉儿怀疑自己看错了。听说向来和谐的豪格夫妻闹了矛盾,也不知是真是假;真假暂且不论,海兰珠的神色让她一个激灵,莫非豪格大福晋开罪了表姐?
送美的风声瞒得很紧,海兰珠心知大汗讳莫如深,浅浅一笑,拿起果子塞到小玉儿手中,继而另起话题。
哲哲忧心大玉儿与琪琪格不睦,且席位是海兰珠安排的,会让她们比邻而坐,谁知并没有。
她们间隔得远,离高台也远,一眼望去寻不到人。明明如了她的愿,哲哲却并不觉欣喜,眼光微沉,终究没有让人另设席位,唤大玉儿前来身边。
瞧瞧,受滋润的女人处处与别人不同,大汗已经多久没来清宁宫了?她数也数不清。除了大福晋的名头,海兰珠什么都得到了,就算骄横地关上宫门,大汗半点也不怪罪!
这已不是单单一个“宠”能概括的了。
她像是孤家寡人,而今坐在高台之上,心中只剩恐慌。
人人以为科尔沁是关雎宫的后盾,上月远道送来贺礼,还是以寨桑哥哥的名义。放在从前她万分理解,邀宠的计划不成,唯有指望海兰珠的肚子,可如今,她等不下去了。
宫权不在,她夜夜煎熬。海兰珠这样虚弱的身体,喝了快一年补药,依旧没有动静,她又要等上多久,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何况有亲卫寸步不离地守候,大汗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算有公主府帮忙,抱养无异于痴人说梦。
今日狩猎,大汗把他对海兰珠的保护放在了明面上。瞧见若隐若现的刀剑,哲哲脸色微白,小腿隐隐作痛,就算大汗率兵亲征,岂不会留下高手护卫?
再来一回刺杀,她怕是没了命。
想起莽古济数日前的来信,哲哲闭了闭眼,心尖颤抖,如同刀割一般。
她的目光带着狠色,投在了面色沉郁的豪格身上。
下月月初,多尔衮与多铎皆要征战,玉儿帮不上什么忙。若不能借阿哥实现科尔沁的荣光,那就舍弃——大福晋之位,乃至皇后之位,只能是她!
“姑姑,姑姑?”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唤,哲哲猛然回神,发现海兰珠笑盈盈地望着她。
“姑姑想什么这么入神?勇士们狩猎去了,我与小玉儿上马转转,特意向您报备一声。”明明是秋水般的眼眸,让人心底发凉。
哲哲控制不住地僵硬了神色,跳出喉咙的心脏许久才落回去。
她尽力挤出一个笑,掌心传来尖锐的痛:“……去吧。”
.
狩猎限定两个时辰,比谁猎到的数目最多,若数目相同,则比较猎物的大小。多铎经受鳌拜的刺激,搭箭的目光冷嗖嗖的,仿佛成了一个不知疲倦的打猎机器,在树林中挥洒汗水。
耳边传来接连不断的惊呼声:“十五爷射术高超,奴才钦佩……”
“狼!那是狼!——熊,天哪,熊,十五爷快退,长生天,趁它还没发现……爷把熊的眼睛射瞎了!”亲随目瞪口呆,看着多铎不顾虎口崩裂的危险连发五箭,“熊,死了……”
两个时辰之后,多铎神清气爽地出了猎场。
身后的战利品震惊了一大片人,四周鸦雀无声。他锐利地一扫周围,别说年轻侍卫,便是各旗的统领与他也没有可比性。
然而这些不是他认定的对手,多铎平淡地挪开眼,搜寻皇太极的身影。听说大汗也进了树林,他却从没有遇见,难不成提早出来了?
他目力好,忽然间凤眼一定。
只见远处掩映的树荫下,悠闲站着两匹马。大汗似是不放心,替海兰珠福晋牵着马,鳌拜统领在旁边守卫,一边挡着众人视线,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小玉儿。
他们的猎物寥寥无几,多铎:“……”
多铎飞速扭头,望向其余旗主。
虽不比他年轻,素有勇武之名的济尔哈朗笑呵呵地坐在台上,并无下场的意思;岳托正在草原激战,此时不见人影;多尔衮嘴角带笑,似在为他骄傲,没有丝毫同弟弟相争的念头。
至于同他针锋相对的豪格,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进林逛了一圈,随意地串了几只獐。
多铎缓缓坐在了死熊身上。
他夺来了头名……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