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晗的破口大骂没有说完, 后半段声音就消失在了水下。
他这次倒是知道自己身体还在地面上,只要撑着手臂起身就行, 但是后脑压着的那只手仿佛有千钧之力,任由贺晗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刚才那一系列事情说起来复杂,但是实际上从贺晗抽鞭子不成反而被挑飞,到现在被沈询把脑袋按到水下,不过瞬许的功夫。
快到刚才被一根竹竿挑出去的家仆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沈询面无表情地按着贺晗的这一幕。
他们是该上前阻拦的。
……毕竟倘若贺晗真的出事,他们这些人必定是要跟着殉主的。
但是这会儿看见沈询的表现, 却无一人敢有动作。
这个和自家少年年龄仿佛的少年没有像贺晗一样因为此事取乐, 也没有任何怒极报复的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冷静地、甚至稍显冷淡地伸着手——好像做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这种毫无情绪波动的样子显得越发骇人。
再想想对方刚才轻而易举挑飞输个壮年男性的力道、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上前。
离得最近的竟成了刚才被救下来的贺夕亭。
他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原本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变得空洞失焦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神采,他张了张嘴发出一点自己也不那么明白各种含义的气音,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同时进入激动情绪的, 还有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统。
宿主动手如此干脆利落,系统差点下意识的来上一句“干得漂亮”, 但是等到意识到宿主手下按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之后, 它立刻惊恐起来,[宿主!快、快住手啊!!他不能!不——能——啊——!]
这个场景吓得系统连“死”那个字眼儿都不敢吐出来,生怕宿主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沈询倒还是十分冷静, 他依旧以那个和平时一般无二、语速比常人稍慢的调子吐字清晰地回复了系统,[我知道, 不会让他死的。]
虽然这场景怎么看都是极度危险的场面, 但是有了宿主的保证, 系统还是立刻放心下来。
已经经历了三个任务世界,系统和宿主之间早就建立了足够的信任。
#宿主他可以的#
#宿主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反悔过#
沈询按着贺晗的脑袋又等了一会儿,一直到感觉手底下原本拼命挣扎的力道一点点减弱,但对方脖子上还是干干净净、刚才那个暗红色、像是流淌在肌肤表层血液的图案一点踪影也没有。
意识到再按下去真的可能给对方带来什么不可逆的损伤,沈询有些失望的抬起了手。
就在沈询把贺晗揪起来的那一瞬间,后者脖子上的红色纹路又一闪而过,而且那一瞬间贺晗挣扎的力气甚至远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大——与其说是沈询把他揪了上来、不如说他自己挣了开。
沈询愣住。
这倒不是因为那个图案的缘故,事实上沈询刚才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对方脖子的纹路上,他感觉到的……魔气?
沈询并不是那么确定。
这片大陆之上,魔修早就成了千年之前的传说,虽然沈询所在的宗门堪称整个修真界底蕴最厚重、收藏最广博多宗门之一了,但是也没有拿个魔修给小师弟认认的办法。
对于魔修的内容,沈询也只是从一些上古典籍记载中看到一二。
不过先辈对于魔修和魔气的分辨方法的记录非常稀少,像是笃定了后辈看见魔修一定能认出来。
沈询之前是有些疑惑的,但是这会儿倒是有了明悟。
那种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打从心底深处生出的不适感。
这种本能产生的敌意很难被克服,但是沈询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好奇:为什么?这是什么机制吗?
……
沈询还兀自思索要不要开一个新的研究课题,而那边被从水里提出来的贺晗,回过神来之后,已经开始了破口大骂。
不过这少爷平时被人捧得习惯了,但凡有点不如意都是直接动手,说起语言修养来实在有限,这会而虽是气急、但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说法“畜生”“狗东西”……甚至由于两人的血缘关系,他一个不留神就要把自己也骂进去。
沈询也终于被这吵嚷惹的回过神来。
视线对上,贺晗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猛地止声,他眼中透露出些不太明显的畏惧来。
只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越是畏惧、越是要虚张声势,于是贺晗脸上的表情越发阴狠、声调也更高了起来。
沈询抬手,贺晗下意识一个瑟缩,旋即就恼怒,“你——”敢?!
沈询当然是敢的。
贺晗那句狠话还没说完,脑袋又被重新按回了水里。
……
那魔纹只在贺晗濒死的时候出现,沈询也不可能真的让主角就这么死在这儿,于是只能放任这个图案以凡人肉眼根本不可见的速度闪过——凡人肉眼不可见,但是修士还是可以勉强捕捉的,如此往复数次,沈询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图案。
原本在侧因为畏惧不敢上前的家仆,这会儿眼中已经全是惊恐了。
——他们刚才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个少年重复着“把人按到水里又提起来”、“按到水里又提起来”的循环往复过程,而在这整个期间、对方的脸色都相当平静、平静中甚至都显出些专心致志的认真。
#沈·真的在专心研究魔纹·询:?#
在场却有一个人,他与那边家仆的情绪截然相反。
当然是勉强撑身坐在另一边、因为水中的体力流失到现在还没能站起身来的贺夕亭。
从沈询第三次把提起来的贺晗摁进了水里,回过神来的贺夕亭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恐惧茫然变成了兴奋。他撑着地面的手掌抵在身后的泥地里,指节不自觉地屈起又神展开、泥土随着这类似于抠挖的动作被塞进了指甲缝里,但是贺夕亭这时候却全然无暇注意这点,他直勾勾的盯着那边无意识的挣扎着的贺晗。
贺晗虽然没有落水,但是经过这几遭重复下来,身上的绫罗锦衣早就湿了个透、又因为不断挣扎上面满身泥灰而,是贺夕亭从没有见过的狼狈样子——甚至比现在的他自己还要狼狈。
贺夕亭那无意识的抓握动作重复了好几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了。
——他也想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