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忘忧不但在八卦上显现出了非同常人的才华, 极大地丰盈了言落月的资料库,而且在本职工作上也做得相当不错。
言落月本来以为,沈净玄把筑基草交货给尹忘忧后, 她们还得回去等待一阵, 才能拿到最后的定制筑基丹成品。
谁知道, 尹忘忧连拖延都没有。
她直接当着言落月和沈净玄的面,点火、开炉、炼药,一气呵成。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丸鲜红如朱的筑基丹便炼制完毕。
开炉之时,淡淡的药香弥散开来, 让人只是在鼻端轻轻一嗅,便觉得心旷神怡。
言落月当场赞道:“好药,好漂亮的手法,好利落的‘回春’!”
某些炼丹师开炉时, 往往会故作声势,费尽心思营造大场面。药炉中逸散出的药香, 可以从长街的这头,一直传到长街那头。
但这种情况,往往被内行嘲笑为“药香不怕巷子深”。
懂丹药的人都知道,药香外扩, 只能说明炼丹师火候不够, 在结尾最重要的“回春”一步上有所欠缺,使得药力以香气的形式四下逸散。
而药香含而不露, 仅仅在开炉时飘出一丝, 才是药力尽数内蕴的最佳证明。
那粒圆丹静静地躺在炼丹炉中, 银色的药纹九转, 乃是筑基丹能够炼制的最高品阶。
像是沈净玄这种外行, 只知道看药纹数目。
她见丹药上银纹九转,便知道肯定是又贵又好的筑基丹。
真挚地谢过尹忘忧,沈净玄取来丹药,又请言落月和尹忘忧替她护法,随即便将药丸送入口中,趺坐于地。
在沈净玄突破筑基的期间,尹忘忧和言落月也没闲着。
言落月将“淬火”和“回春”两种手法相比较,对尹忘忧传授了一两式炼器师们常用的控火妙招。
而尹忘忧则投桃报李。
她不但畅抒了自己的炼丹心得,而且还跟言落月分享了修炼经验,并且拿正在筑基的沈净玄做了个教具。
“你看,净玄的脸色半红半青,以额头到鼻尖这一条中线为分界线——这便是筑基时丹田中阴阳交汇,聚气成液的缘故。等你筑基的时候,灵气运行路线要注意以下几点……”
言落月听得聚精会神,到最后干脆掏出个小本本来,把要点全都记上了。
她还是个学生呢,储物袋里肯定会装着几本课堂笔记呀。
一边奋笔疾书,言落月一边问道:“忘忧,你是已经筑基了吗?”
她一开始听尹忘忧讲课时,还以为筑基的相关知识,源于她身为医修的职业素养。
直到后来,尹忘忧连灵气在经脉内运行的感受都说得头头是道,言落月才感觉,她拿到的好像是一份私房笔记。
“是啊。”尹忘忧承认,“我自己给自己炼药吃,早已筑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确实,同为炼器师的言落月,不也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吗?
但思及尹忘忧和沈净玄结缘的根由,是炼气期的沈净玄,搭救了筑基期的尹忘忧。
这个嘛……emmmmmmm……
言落月不意外沈净玄能够锤死筑基修士。
毕竟小尼姑在她心中,是可以一打八的猛女。
但尹忘忧的战斗力,是不是薄弱了一点?
虽说身为炼丹师,尹忘忧不必有着很强的作战能力,但她还是得有点危机意识啊!
言落月握住尹忘忧的手,诚恳地来回摇了摇。
“忘忧,你得支棱起来啊,起码把跑路能力点满吧。咱们是个医修,运气不好得应对医闹呢!”
尹忘忧:“……”
普通的筑基丹吃了,往往要入定大半天,才能跨过筑基的门槛。
但定制筑基丹果然不同流俗。
仅仅小半个时辰,沈净玄便睁开眼睛,周身运转的气流比起从前更加凝实。
她睁眼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神完气足,连眸子里似乎都闪过一道淡淡的金光。
“净玄,你感觉怎么样?”
沈净玄微笑着捏了捏拳头,感受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力度。
“十分圆满,贫尼多谢了。”
现场观摩了沈净玄的晋级效果,言落月瞬间双眼放光。
定制筑基丹的定金,她已经替自己两个哥哥交过了。
言落月原本想着,等下旬学校放假,把那两人领过来,让尹忘忧量身制定炼丹方案的。
现在不必了。
言落月花钱付往返费,直接请尹忘忧跟她回去一趟。
是的,一个成功的炼器师,做派就是这样豪横。
你说灵石?放心吧,你开价我就付得起。
你说材料?没问题,只要联系合作伙伴,材料咱们有的是!
作为刚刚起步、还在攒钱的贫穷炼丹师,尹忘忧对言落月的做派叹为观止。
虽然不熟的时候,外人会觉得尹忘忧性格高冷。
但只要跟她熟悉起来,便会发觉这个少女仅仅是面部表情少了一些,平时又专注在她热爱之事上,认真过头,略微有点一根筋。
事实上,当面对金钱问题的时候,尹忘忧表现出了诚实的热爱。
她当即请教道:“大师,请问怎样才能跟你一样有钱?”
言落月面带笑容,轻声安抚道:“先不要想太多,这很难的啦。”
炼器师虽然赚钱,但同样修为里,能赚到言落月这个水准的也是少有。
毕竟,言落月掌握着两项核心技术。
其一,无孔不入的打广告能力,没有需求也给你创造需求。
其二,就是碾压性的流水线工程。
回去的路上,沈净玄悄悄给言落月传音。
“落月,你对他们筑基的事这样着急,是在担心千面魔吗?”
言落月想了想,没有否认:“有部分原因是这个。”
“那另外的那部分呢?”
“他俩最近吧,越来越五行缺德了。”言落月如实道,“我感觉还是要提升他们的实力,让他们行走在外时,尽量不要被人揍死……”
沈净玄:“……”
沈净玄双手合十,慈悲垂目:“阿弥陀佛,落月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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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抢在言干和桑戟被人爆锤之前,尹忘忧炼好了筑基丹,送来龟族族地。
言落月眼看着两位哥哥服下丹药,顺利晋级。
她欣慰地想道:很好,这下子,两个沙雕哥哥的存活率又上升了。
但言落月万万想不到,在言干和桑戟的心里,居然对她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比如言干,他正拄着自己的下巴,忧心忡忡地望着言落月的后背。
即使没有跟言干对视,言落月也能感应到他颇具存在感的眼神。
“哥们儿你说,要是开春重新分班,咱们两个都升到元字班,妹妹却去了亨字班,那她会不会被别人欺负啊?”
言落月转过头来,无声地横了言干一眼,没说话。
春天来到,就意味着言落月肯定过完了就她的五岁生日。
换而言之,她的生命值在那时候也将变成十万点。
血条翻十倍的言落月,想要横扫整个学堂都没问题,只看她愿不愿意,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
桑戟操的心就没有这么琐碎。
他认为学堂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很难出现危险。
“别怕,妹妹现在虽然已经长大,不太方便碰瓷了。但她跟江先生关系那么好,万一被欺负难道还不会告老师吗?\'
比起学堂里可能发生的矛盾,桑戟认为,危险主要还是从外面来的。
“妹妹你那个炼器师身份真的牢固吗,不会引来刺杀吗?不会走在路上忽然碰到大地塌陷吗?不会被卷进街头斗殴吗?——最重要的是,真不用带上我和你哥吗?”
他和言干已经筑基,正在大鹏展翅的边缘跃跃欲试呢!
言落月闭眼睛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用,真的不用,谢谢你们。”
不过,对于桑戟神奇的种种担忧,言落月都有听在心里。
她准备把它们糅合进“言必信——这个炼器师过于谨慎”的人设体系里。
至于从外面来的危险嘛……
言落月十分淡然:“我现在炼制的东西,就是在为自己做准备啊。”
没错,她一边跟两个哥哥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也一直都没停过。
桑戟和言干早就对炼器炉里的东西感到好奇。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言落月终于肯打开炉门,然后从里面拖出了……嗯?
她从里面拖出了一个、一个……被碎片化的言落月自己?!
言干和桑戟瞬间起立,异口同声道:“妹妹,这可不兴炼,这实在是不吉利啊!”
从炉子里倒空零件,言落月坐在地上,一板一眼地开始组装起来。
言落月的小手飞快地摆弄着零件,同时也没忘记给两个哥哥讲解自己的微操。
“我想把‘言必信’和‘邢必果’这两个身份完全分开。”
师兄言必信,当然就是神秘的、谨慎的、非常爱惜生命的黑袍炼器师。
师妹邢必果,则能跟龟族小姑娘言落月联系在一起。
至于神秘的大佬师父……嗯,短时间内,言落月还没有这个马甲的出场计划。
虽然截止目前为止,还没人怀疑师门三人都是同一人假扮。但言落月必须防患于未然,阻止这种猜想的出现。
“师父”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是扯虎皮做大旗,先不用管。
至于“师兄”和“师妹”,需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框一次,才算彻底堵死这个危险的脑洞。
一开始,言落月思考过要不要请人扮演言必信。
毕竟,言必信连脸都没露过,相对来说更好假装一点。
但事实证明,黑袍炼器师那神经兮兮的被害妄想气质,乃是言落月经过四年打磨的大成之作。
她也陆续给言干、桑戟、踩着内增高的沈净玄披上过黑袍,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
换上言必信马甲以后,看不到斗篷阴影下的面孔,拼的纯粹都是气质。
而斗篷下的言干,他就仿佛一只终于等到拆家机会的二哈。
桑戟稍微好一点,像是把枕头碎尸以后还知道塞在沙发底下的边牧。
至于沈净玄……她是可以完美错过打卡地点,一直迷路到花锦府的纯种藏獒啊。
除非熟人眼睛瞎,不然上次见面还好好的大师,忽然一下大变活狗,这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言落月瞬间地铁老人手机.jpg,痛苦地划掉了计划一。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选择:言落月要创造一个新的师妹言落月。
仔细想想,这个方式居然很可行。
毕竟,师兄妹二人同时露面,大家更关注的一定是神秘土豪炼器师,而非名声不显的小姑娘。
换句话说,这个跟言必信一起出场的师妹,她就是个人形挂件。
既然是个人形挂件,那言落月炼制一个不就完事了!
言落月悠然笑道:“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炼器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炼一次’。”
“真的吗?”桑戟适时提出疑问,“就比如说,我想要江先生对我露出崇拜的眼神,这也可以用炼器解决吗?”
言落月:“……”
忽视掉这句话里出现的槽点,言落月露出了一个很安详的笑容。
“戟哥,现在是时候告诉你第二句话了。那就是——万一遇到炼器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可以直接炼掉那个提出问题的人。”
桑戟:“……”
桑戟安静了。言落月核平地解决了问题。
言落月在心里排练了一遍言必信和邢必果的同框计划,感觉全程都非常丝滑。
过程中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言落月都可以用技术补足。
这就是为什么,言落月从炼器炉中拖出了一个她自己。
这个经由言落月炼制、组装、最终成型的傀儡,她有着言落月的身高、言落月的面孔(不太能经得起细看)、和言落月相近的气息、以及言落月事先准备好的一百句常用语。
只要给她戴上一层薄薄的面纱、披上一层遮掩神识窥探的同款斗篷,再找一个“我师妹不爱说话”的借口,那她就是邢必果本人。
言落月已经计划好了,等甄卓儿寿宴那天,自己就带着“师妹邢必果”出场晃悠一圈。
上半场,她主要营造言必信这个马甲的真实感。
反正言必信是个重度被害妄想症,他因为人多感到十分不安,中途退场,也是非常合理的。
等言必信“退场”后,言落月就可以收起“傀儡邢必果”,再用自己扮演邢必果。
下半场,言落月会刷足“师妹邢必果”的真实感。
这样一来,无论是言必信,还是邢必果,她的两个马甲都坚固得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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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卓儿的生辰宴上,神秘的黑袍炼器师言必信,携师妹邢必果一同到场。
作为甄卓儿器重的心腹,招鑫居掌柜遥遥望见这师兄妹二人的身影,连忙出门来接。
还不等走到二人身前,掌柜的脸上就先露出了和气生财的笑容。
“言大师,您来了。”
掌柜低头,对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位,想必就是言大师的师妹,邢小道友了。小道友还记得吗,咱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啊。”
“……掌柜好。”
在打招呼的过程中,掌柜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这位邢必果道友,身上穿着一件跟言大师同款的黑色斗篷。
在保证了不露脸的同时,她手上也带着跟言大师同款的银鲛手套,把每一寸皮肤都遮掩得结结实实。
除此之外,她这个微低着头,拒绝沟通的姿势,真是跟旁边的言大师如出一辙。
掌柜:“……”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如今,掌柜再回忆起几年前那个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只觉得恍如隔世。
尽管十分不该,但掌柜的心中还是难免升起了一个叛逆的念头——
我要是有个小闺女,绝对不能交给言大师这样的师兄带。
原本多么活泼伶俐的小姑娘啊,才三四年时间,硬是被人给教自闭了!
而在面上,掌柜的心理活动分毫不显。
他热情洋溢,口上寒暄着,引着言大师和其师妹往院落里走。
不出掌柜的意料,言大师一见到院落中人头济济、宾客往来的场面,就不自觉地顿住脚步。
掌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了然一笑。据他所知,言大师似乎觉得人多的地方一定鱼龙混杂,说不准便有什么居心叵测之人混入。
想到这里,掌柜不由微微摇头,感觉有点滑稽。
如果是别的地方,倒也罢了。
但今天可是他们东家的生辰宴席。
这几年来,甄卓儿借助原本的手下,还有新收伏的鲁家两股势力,将如意城上下治理得妥妥帖帖,早已是这如意城名副其实的真正主人。
满府上下受邀而来的宾客,谁会在这样大好的日子里没有眼色呢?
这念头一闪而逝,掌柜很快道:“知道大师素来不爱热闹,您若是不嫌我们怠慢,不如咱们从后院绕行?”
言必信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点了点头。
“好,有劳掌柜。”
说罢,他又带着两三分欲盖弥彰的语气说道:“我稍后……有些琐事要做,可能会提前告退,留我师妹在此,还望贤主人海涵。”
不愿见外人,也是这位言大师的老毛病了,掌柜早就习以为常。
实际上,他甚至怀疑过言大师会礼到人不到呢。
今天言大师不但自己来了,甚至还带师妹来了,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甄卓儿和掌柜当然不会因此感到不满。
刚从后门走进宴会厅,言大师的脚步又收住了。
他忽然抬头,莫名地往上看了一眼。
随后,言必信放着厅中好好铺就的红毯不走,反而沿着墙壁,一路溜着墙根走进去。
这举动十分反常,当即引来几道审视的打量。
掌柜全程陪在言大师身边,言大师走墙边,他也乐呵呵地走墙边。
“今日宾客众多,大师一向喜静,一定是吵到大师了。”
斗篷下,言必信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哑声道:“我每到一个陌生地方,从不自横梁下经过,也从不轻易上楼。”
听他说得认真,掌柜不由请教道:“敢问大师,这是为何啊?”
言必信微微一顿。
“没有亲自查验过,你怎么知道房子会不会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