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希望,天下间一切好东西都是他的。
听见言落月说这话,小火苗瞬间笑倒:“哈哈哈哈,不是吧,天生神物的地位,不会真有人把它当回事吧?不会真有人将它当成毕生追求吧!”
鸿通宫主:“……”
霎时间,嫉妒的火焰腾然升起,一刻不停地烘烤着鸿通宫主的内心。
他至今没有得到的东西,在言落月和乌啼之火口中,却仿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至于你想做外域异种的好狗……这个要求,倒是能满足你。”
言落月脸上笑容一收:“当狗的资格,没人跟你抢。所以你一直拖延时间希望得到的结果……现在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了吗?”
话音刚落,鸿通宫主持着玉树禅杖的手背,终于露出一丝颤抖。
没错,他之所以会和言落月巫满霜说这么多,一来是见到天生神物,不免想要试探一番两者之间的差距。
二来则是,鸿通宫主一直在设法联系那傀儡师。
他不是整个鸿通宫中最强的大乘修士,但确实是个颇具才华的炼器师。
这玉树禅杖,乃是诸多魔物通过魔域封印,用自己的血肉偷渡而来。
就这样天长日久,一枝一枝、一节一节地攒成细弱的一棵。
鸿通宫主不仅把它炼制成了护身法器,还借着它和身在魔界的傀儡噬情魔取得了联系。
这样一来,他拿着这根禅杖玉树,就好似脖子上缠了狗绳的狗。
哪怕真有意外出现,打狗也要看主人。
然而就在刚才,鸿通宫主对着言落月巫满霜剖白心迹时,一向有求必应,也会对他发号施令的傀儡噬情网,却没有庇护他。
不但没有给出庇护,甚至连一道意识也不曾传来。
“……”鸿通宫主面沉如水,瞪向言落月的眼神里仿佛流淌着毒。
而那怨毒之中,却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
言落月摇头叹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你没用了而已。”
“像你这样的小人,不是最该明白吗?鸿通宫已经变成一座空壳,而空壳里的你,完全不值得它冒着风险来救啊!”
禅杖玉树的树干,被攥的微微发弯。
鸿通宫主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嘶哑:
“它既然占领此界,就不能把所有人类赶尽杀绝。总要有人管辖本界势力,来日开疆扩土之时,也总要有人替它代掌权责……”
言落月一针见血地问道:“可那个人,为什么要是你呢?”
“我已经——”
“你已经没价值了呀。”弯起眼睛,言落月很活泼地冲他笑了笑。
“论修为,你是靠血酒和天材地宝喂出来的。论势力,鸿通宫已经做鸟兽散。论心性……”
“天下之间,小人易得,而英雄难求啊。”
一直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巫满霜,此时冷冷地抱起手臂。
“它想对这个世界下一味鸩毒,你却以为自己是熬药的人吗?”
“不过药渣而已。”
一旁的透明禁制里,青色小火苗非常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哇,居然是药渣诶!”
“……”
直到此时,鸿通宫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所有退路都被封死,前半生仰仗的一切俱已成灰。
过去的辉煌荣耀不过浮光泡影,唯有眼下的穷途末路,无枝可栖……才是真实。
就在刚刚之前,鸿通宫主真以为自己可以前往魔界避祸。
等到这一战结束后,异种们取得胜利,他则统御剩下残存的人族妖族,从此东山再起。
然而这份美好期望,原来从一开始便是虚假的海市蜃楼。
他把鸿通宫的普通弟子视为普通棋子,却觉得自己在入侵异种那里,应该有着别样的地位。
昔日里,那些鸿通宫弟子跋扈无忌时,也曾有过类似的骄傲:我可是堂堂鸿通宫的弟子!
过去,那异种对鸿通宫主有求必应。连三大神物的秘闻,都被他得知不少。
想来,那些鸿通宫人知晓宫中与魔物勾结,却隐瞒不报的时候,想法大概也和一刻钟前的鸿通宫主差不多:
连这样的秘密都被我知道,自然是我地位非同寻常,对我无比重视。
然而,他视宫中弟子为草芥,傀儡噬情魔却看他向药渣。
草芥和药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如果说前者还有点用,后者根本就是垃圾。
鸿通宫主握着禅杖玉树的手背,渐渐地青筋暴起。
——不,他还是个大乘修士……
即使高踞宫主之位,已经许久没有和人真刀实枪的动过手,哪怕对方是天生神物……但他还是个大乘修士!
刹那之间,困兽犹斗的心绪,涌上鸿通宫主的心头。
就在同一时间,他忽然发觉,在对面的巫满霜眼中,忽然浮现起一层一层宛如霜花冰裂般的雪白纹路。
紧接着,巫满霜露出了一个许久没有用过的、非常礼貌客气的表情。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和落月是谁的化身,就应该也知道,人间日月,乃是我和乌啼所化。”
鸿通宫主紧绷着一口气,说话的口吻硬邦邦的:“怎么,这是要论恩情了吗?”
“不。”巫满霜轻描淡写道,“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罢了。”
万物体内,俱含阴阳二气。
然而天地间最初的阴阳,则是由满霜之石和乌啼之火这两大神物而生,这是毋容置疑的。
换而言之,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调动本世界内任何原生生物体内的阴阳之力。
乌啼之火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已经衰弱到本体都无法维持。
而巫满霜……现在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他,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在性命关头,人脑总是转得特别快。眨眼间,鸿通宫主已经想通此中关节。
他震骇地瞪大眼睛,脸色难以控制地变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成长起来的巫满霜面前,只要一个念头,便能令三界血流漂杵,伏尸百万。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样的生杀予夺,是他在幻想自己成为一界神明时,都不敢设想的威势!
巫满霜道:“一路行来,我从未用过这样的手段。因为乌啼当年讨走我的霜花,是为了令万物生,而非万物死。但你——”
但让你这么死去,他觉得很合适。
鸿通宫主的瞳孔瞬间缩成细细的两粒,像是弹珠一样在眼眶中恐惧地震颤着。
如果他能早知道,对方时刻拿捏着他的命门。要是在投敌之前就有人告知,那他、那他……
……那他或许便不会成为一副药渣。
霎时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鸿通宫主的骨血中被剥离出去。
他明明有大乘修为,此时却软弱得好像婴儿孩童,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体内阴阳混作一团,至阴之气覆盖周身。
它们宛如尖刺一般,穿透鸿通宫主的经脉肺腑。
每一丝灵气都化作寒冷、剧痛、恐惧……以及一切能让人联想到黄泉、鬼魅和死亡的东西。
与此同时,青天旱日里,忽然白昼生雷。
一道凌厉狠绝的天雷自天空劈下,打在未央宫主殿,强烈的雷光将世界照成一片亮白。
它穿透屋顶,直入地宫,然后狠狠地落在鸿通宫主的身上,当场令此人挫骨扬灰。
身为大乘修士,鸿通宫主曾经扛过雷劫,还被天雷重塑过肌骨。
然而从前的天雷,是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雷劫。
而如今这一道白日惊雷,劈下时便带着不容存活的至阴死气。
——这是真正的天地所厌,日月不容!
惊雷落后,战场先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又从四面八方传出许多欢呼。
对于修士来说,天雷除了晋升渡劫时劫雷之外,更带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现如今,雷劈鸿通宫,说明此行乃是天意所诛!
战场上,义盟修士们士气大振,而鸿通宫内残存的弟子,也主动自封丹田,上前投降。
在鸿通宫主死去后,无人继续操纵法诀。
那些被催发血酒的弟子们虽然无法复原,却也不能再采用自爆式袭击,很快就被修士们一举拿下。
这场在人界预计里,要持续数月乃至半年之久的伐鸿大战,就这样平匿了声息。
战场上,参与实战的普通修士们,纷纷额手相庆。
“大胜!大胜!大胜!”
“天雷降世,鸿通伏诛!”
而许多大宗门的掌门长老,则彼此举杯感慨。
“幸而拔除鸿通宫,不然来日大战时,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今日诛灭一恶,来日也好有家底跟魔物们相抗啊。”
有预见之明的修士,心中都很清楚:鸿通宫虽然难缠,却只是一个序幕。
隐藏在它之后的,是魔物们蠢蠢欲动,想要复现三千年前伏魔之战的旧事。
“真正的诛魔之战,要何时才会打响?”
“可能是明天。”
“也可能是每一天。”
……
外面的修士们在庆祝胜利。
而未央地宫内,言落月和巫满霜正在破除封印,解救乌啼之火。
为了防止乌啼感觉太无聊,两人一直在陪他说话。
更何况,三位好友许久不见,本身就有数不尽的话题能聊。
比如此刻,言落月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乌啼,你知道你变成男妈妈了吗?”
“???”青色小火苗十分震惊,“什么?”
言落月想到人间的传说,就忍不住露出一丝闷笑:
“据说,三足金乌的蛋,是从你的火苗里孵出来的。”
真不错啊,乌啼,明明是他们三个里面心理年龄最小的,却是最早当长辈的。现在无痛当妈,堪称当世男妈妈表率!
在这样调侃的时候,言落月选择性忘记,魔族们信奉自己作为“精神母亲”的事实。
一听此事,小火苗顿时像是打摆子一样,颤抖得像是刚刚听过鬼故事的风中残烛。
“……太可怕了吧,为什么要我承担这样的职责?”
“我只是一团小火苗而已啊!”
言落月促狭一笑,转头冲巫满霜挑了挑眉。
——其实人间还有个传说,就是满霜之石可以实现人的所有心愿。
但他们三个都知道的,要是换了满霜来,只能让每个许愿人死得很痛快而已。
巫满霜笑了笑,故意道:“这传说还有点意思……那么,等我们出去以后,就吃烤鸟蛋吧。”
小火苗认为,这完全是一种针对。
“你竟然想当着我的面吃鸟!”
巫满霜淡定开口,把乌啼之火三秒钟前的发言原样奉还: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你只是一团小火苗而已啊。”
在说到“小”字时,他还加了个重音。
如果不是隔着一层透明罩子,乌啼之火估计已经在猫猫抱脸了。
不久以后,青、红、粉、墨四色火苗终于团聚,组合成一朵新火。
淡青色的小火苗,细瘦摇曳,是柳叶般的形状。
它所对应的位置,果然是乌啼的嘴巴。
但这好不容拼合成的四色火焰,但看起来仍然恹恹的。
言落月怜他之前受苦,捡了那朵鸿通宫主豢养的青色火焰回来,喂给乌啼之火。
果不其然,一看见这朵赝品,再联想起它之前的主人,乌啼之火立刻来了精神。
只用一口,它就把比自己高出几丈的青焰给吞进了肚子!
“怎么样?”言落月关切地蹲在小火苗面前,“还算进补吗?”
乌啼之火忧伤地拍拍翅膀:“算是小零食吧,能哄哄肚子。”
巫满霜插话道:“你需要更多异火喂养?”
“不是,你没发现我现在都不是一个色系吗?都没有以前漂亮了!”
不得不主动揭短,乌啼之火的语气显然有点恼羞成怒:
“笨蛋石头,笨笨树苗,我还差一层金色的羽毛呢!”
这确实。
记忆里原本的乌啼之火,就是绚丽得无可比拟的流金色。
只不过,金色的乌啼分火……
言落月的眼神放空,忍不住把目光向上再向上,直到看向天边。
她有点怀疑地问道:“乌啼,你不是想让我们……把太阳给你摘下来吧?”
还是说,要种一个新太阳出来?
要是种太阳的话,那这事儿就不归她管了,得找常荔荔才比较专业对口。
听到这个建议,乌啼之火明显有点心动。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玲珑可爱的水墨鸟头一晃一晃,头上的粉色冠翎也活泼地摇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乌啼之火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若收回它们,对世界的影响就太大了。”
像刚才,巫满霜抽调走鸿通宫主体内的至阴之力。
假如乌啼之火收回太阳,那鸿通宫主的经历,就是接下来这个世界将面临的劫难。
乌啼之火惆怅地说道:“此界中已经没有我的分火,如果那朵金火在魔界,也不可能不去投奔你们。我觉得,它应该是掉到妖界去了。”
有了目标就好办事。
言落月不加一丝犹豫地点头:“好,那我们接下来就去妖界一趟。”
“小树苗真好!”乌啼之火欢快地说道。
他本来想要扑到言落月头发上撒娇,就和从前的那些日子一样。
结果刚飞到一半,就被巫满霜截住,然后像是拍篮球那样,生生用手给拍了下来。
乌啼之火:“大石头,你&¥…@*……!”
又是鸡飞狗跳地一通玩闹,乌啼之火终于累了肯歇下来。他趴在一张石椅上,侧头看着言落月和巫满霜,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疑惑。
“动身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言落月茫然:“什么?”
乌啼之火眨眨眼睛,十分狐疑:“你们为什么,一直在牵着手?”
“……”
乌啼之火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们的手被胶水粘上了吗?这么有趣的胶水,怎么不给我也粘一份?”
这一瞬间,三人之间的气氛,当真如同胶水一般地凝结了。
片刻以后,巫满霜轻笑一声。
他侧过头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将双唇落在了言落月的鬓发之上。
“傻火火。”巫满霜用一种十分怜爱,并且一听就能让乌啼之火火冒三丈的语气说道,“三千年了,怎么还一点心眼不长呢?”
乌啼之火:“……”
乌啼之火:“!!!”
乌啼之火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破石头,我要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