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棠深吸口气, 再屈了屈膝,“陛下、国师见谅,令狐棠想回院里换身衣服再过来,让阿宁看到高高兴兴, 漂漂亮亮的我。”
虞煜面色僵硬地一笑, 点了头,“先生自便就是。”
左棠和嬷嬷们反身回还未走出的棠香院主院, 冯伯领着侍卫们继续带梁帝和国师前往外院的寝殿。
许久, 梁帝喃喃出一句, “朕是为了北梁的千秋大业。”
若非如此,他绝对不至于连死前和爱人相守的时间都不给虞宁,不对,他就是想让虞宁多一点和他王妃相处的时光。
——
外院寝殿,左棠用轻功飞檐走壁更先梁帝和国师过来了, 床上的虞宁依旧闭目沉睡着。
【左棠:不是说就要醒了吗?】
左棠才问了01,感受到熟悉气息的虞宁就睁开了眼睛, “棠棠……”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穿女装的左棠,好看是好看的,但左棠的面色非常不好。
左棠偏开头掩藏起微红的眼眶, 再低语告诉, “没什么……先不说这个, 我看看你。”
左棠握住虞宁的手腕, 静心凝神仔细诊脉, 再从床边老太医手里接过金针,快速在虞宁胸口上扎了四针, 两息后, 再一同收针, 将虞宁缓慢恢复的功力封起来。
“老皇帝带着白琅国师往这里来了,你如常应对就好,但有一点,别让白琅国师碰你,我去换身衣服就会过来。乖了。”
左棠长话短说地交代好,再往虞宁眉心安抚地吻一下,他再看去殿内的玄一、徐恩立等武学高手,轻轻颔首,他再跳窗施展轻功到棠香院里换衣服。
虞宁经过三天三夜“熬煮”出来的那点血色随功力一起被左棠用金针封回去了,摆摆手,他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再看去玄一,“说。”
玄一单膝下跪,将左棠不得已以王妃装束接待梁帝和白琅国师的近两个时辰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和对话告诉虞宁。
很明显,让左棠疲于应对的俩人是梁帝和白琅国师了,但左棠面色如此不好的根源更多是他这三日来不眠不休熬出来的。
在玄一大致禀告完时,虞煜和白琅已经到了寝殿之外,冯伯想请求先进去禀告时,虞煜挥手,总管太监把冯伯隔开,虞煜上前两步,亲手把寝殿大门推开了。
对左棠来说,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演了,但虞煜活到这个年纪,即便是真的他都能有怀疑的角度。
左棠的情感再真切,虞宁不现身,都不足以抹去梁帝虞煜的疑虑。
白琅国师也觉得有必要见虞宁一次,确定一下虞宁的大限在什么时候,他好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虞宁练武十年,却身怀两个甲子的功力,几乎是江湖武林从未有过的巅.峰战力。
虞宁另一身份的血衣给江湖震慑至少还能持续百年时光,直到所有面对过和听说过血衣的人都死绝为此。
从十年前他拿虞宁试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减少那禁药副作用的方法。
白琅国师比梁帝还要惜命,自然不会活够了去用这样的禁药,但虞宁身上的功力是真实存在的,尚还是时间和再尝试的机会。
虞煜大步走来,再继续走入内殿中。
面色惨白的虞宁挥开玄一等人,自己坐到了轮椅上,毫不掩饰冷淡厌恶的眸光看来虞煜和白琅。
这里不是皇宫,虞宁不需要和虞煜演什么父慈子孝,或者说,一直以来热情投入来演宠溺无度慈父角色的只有虞煜一人。
“宁儿,这是边境的战报,一如你之前呈报的,楚人燕人已经按捺不住对卫人出手了,你以为何时出兵为好?“
随着虞宁成长,展现他算无遗策、智力超群的一面,虞煜也有后悔当年没能多花点心思在庇护后宫、皇子们身上,否则现在他就不用烦恼哪个儿子能担得起大任的问题,虞宁本该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虞宁没有去接总管太监递来的战报奏折,缓缓摇了摇头,“上次太医会诊后,你就应该知道我没有多少时日。”
“北梁出兵若是算进了幽玄卫,那么我要告诉你,不可能。我答应过他们,我死,幽玄卫散。区区三百人也无法左右战局,陛下另做打算吧。”
虞煜忍下那一瞬被完全看透打算的震怒,“你……国师会有办法的,国师,你给宁儿看看!”
“九王别来无恙,令狐先生对您情根深种,您若想和他多相守些时光,就让贫道试试吧。贫道保证尽力而为。”
不顾代价地吊住虞宁的命不死,让幽玄卫继续为北梁效忠,这并不难。
幽玄卫的绝对忠诚、悍不畏死,就是他忍不住叹服。
没有了虞宁在,他们会让幽玄卫发挥它最大价值到最后一人,区区三百人改变不了大局,但若是如法炮制,把幽玄卫发展到三千、三万,三十万呢!
白琅国师微笑着走入一步,虞宁依旧毫无反应,玄一和徐恩立几人已经握紧了佩剑和佩刀,他们出手从来没有空刀空剑而归的道理。
虞煜不能死在九王府,一个妖道却无这样的忌讳。
白琅及时停步并退了回来,朝虞煜告罪一拜,不是他不愿意,也不是他没办法,是虞宁不肯活了。
他可以理解,他知道对16岁之后的虞宁而言,死才是解脱。
这时,换回了男装,但却戴上了新定制狐狸面.具的左棠从寝殿大门走进来,冷笑询问,“你们想对我夫君做什么?”
虞煜和白琅国师转身看来,两人俱是愣怔了片刻。
虞煜露出讪讪的神色,想起不久前左棠的以礼相待,以及上一次见面,他在左棠面前那和蔼可亲的慈父形象。
白琅国师微微一笑,“令狐先生误会了,贫道想给九王把把脉,试试看还能不能拖延……”
“你碰他了?哪个爪子碰的!”
左棠的话未完全落下,就执起软剑刺来,白琅国师对于左棠换装前后的变化相当惊讶,但也不可能傻傻站着给直刺要害而来的左棠刺。
白琅抬起拂尘抵挡,和左棠对了七八招,左棠攻,他守,在虞宁的眼皮底下,他不能真的伤了左棠,否则他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左棠知道自己杀不死他,也不再白费力气,但话还是要放给他们知道的。
“他虞宁生是我令狐棠的人,死也是我令狐棠的鬼!你们北梁好得很,大婚才几日就想塞人恶心我,这还不够,今儿还带个男妖精来碰我的人……”
“你……”白琅国师生平第一次被人喊叫男妖精,深吸口气,他先甩袖从寝殿里离开。
虞煜一样惊讶左棠前后脾性的巨大反差,但无论是他和白琅都能分辨眼前这个男装的令狐先生,就是不久前和他们研讨新曲、彬彬有礼的九王妃。
“朕和……”在左棠执剑再踏入一步时,虞煜自觉闭嘴转身离开,他看不透画风多变的左棠,不想招惹,同时他也很清楚虞宁身上的可怖功力。
但如此离开并不表示他放弃原本的打算,他依旧有法子能让虞宁乖乖按他想的去做,幽玄卫只奉虞宁为主,同样的,虞宁也受制于幽玄卫。
虞煜带上他的人从外院寝殿走出,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和幽玄卫对峙多时的北梁厂卫,他们由虞煜信任的太监总管统御,由虞煜选定,将在半年到一年后全面接替虞宁和幽玄卫在北梁的作用。
左棠回头看一眼那还大开的门,将剑丢给徐恩立,他继续朝虞宁走去,蹲下身,语气别扭地问道,“他真的没碰到你?”
“没有,”虞宁朝左棠浅浅一笑,再缓缓抬手,他给左棠解下面.具,面.具里的左棠眼眶红红,眼角沁着泪水,被气哭也是为虞宁心疼哭的。
“他以前碰过你!他们到现在都不想放过你!”
左棠去接待他们前还抱有一点儿期待,希望他们是真的担心虞宁的身体,纯粹来看望关怀的,但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亲生父亲的虞煜和对虞宁有师之名的白琅国师对虞宁没有过任何的呵护之意,他们的心比石头还硬还冷,完全辜负了虞宁这么多年为他们担的骂名,为北梁做的谋划。
“我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他们。”
虞宁没有因为虞煜和白琅失望或难过,却对左棠的眼泪极为无措,他擦了又擦,又再轻轻吻去,再用被左棠封起功力的手将左棠拥紧。
“你想把我带走就带走吧,我对北梁对梁都并无留恋。”
虞宁知道左棠十分牵挂在南燕的祖母姨母,远在梁都的他们做了再多的准备,都无法完全放心,但左棠同样不放心把他留在梁都独自离开。
左棠眼泪的失控是多种因素的叠加,虞宁感受到了,左棠后知后觉地在害怕,怕他会死,或想到他曾经多次差点死和不想活时,都难过得不得了。
但左棠又必须在他和幽玄卫、白影卫面前保持理智和强大的一面。
左棠的眼泪还在失控中,“可是欺负过你的人都还活着!”
在方才他是真的动了杀念,想亲手杀了虞煜和白琅给虞宁报仇,但在不动用系统商城外挂的前提下,他打不过白琅。
虞煜的死更是干系重大,他的杀意只浮现一瞬就强行忍耐回去了。
虞宁继续拍抚左棠的背安抚,“他们活不了,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