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1 / 2)

    随着正始帝寿辰临近, 京城内暗流涌动。

    这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大办寿宴,除了文武官员,还有外朝使臣, 与王爷宗亲等, 甚是热闹。

    为了给正始帝献礼,不少人绞尽脑汁,就为了“新奇”二字。

    生在帝王家, 皇室再是珍贵的物件都成了常态,想要让陛下能记得住,总归要花费一些心思。

    也有人大搞祥瑞, 送了所谓天上神物云云。

    不过正始帝后来下诏禁止了这些攀比, 不许再乱来造神。

    莫府上,一日清晨照旧是从屋内亮光开始的。

    要上朝的日子, 为官者就得早早起来,天还没亮就得赶往宫门口。

    夏日还好, 勉强能看到一点微光, 可要是冬日, 那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出门坊间街道上, 都是同为大臣或是骑马, 或是坐车, 从四面八方赶往同一个地方。要是离得近的, 还能晚些出门, 距离皇城要跨越南北的,怕不是得早早就离家。

    有些觉沉的官员, 还特特有专门的小厮叫早。

    不过在莫家, 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莫惊春从来都是自己起身。

    他每日的动作非常规律, 醒来后叠完被子,换过衣裳,外出洗漱,打几套拳,再回来进食,略坐坐,就出门去了。

    最近这些时日,唯独一日例外。

    就是莫惊春从皇宫回来的翌日。

    郎君不知遭了什么罪,大早上就让人烧水,等进屋的时候,墨痕才发现屋内窗户都打开着,床上凌乱成一片,被褥都被拖到了地上团成一团。

    莫惊春正穿着一件刚刚换上的里衣,脸色红一片白一片,不知为何眼睛显得发肿。

    墨痕隐约闻到了什么古怪的味道,但是混在屋内燃烧的云罗香里,分不太清楚。

    热水运进来后,墨痕抬手想要将床下凌乱的被褥先收拾走,却被莫惊春叫住,哑着声音说道:“先放着吧,待会再收拾。”

    墨痕也没细思,就退了出来。

    屋内莫惊春在无人后,腰身微微颤抖,迈开一步,险些软了下去。他的脸色难堪得要命,在地上缓了缓,才又爬起来,扶着东西走了过去,先是费力在木桶里舀水浇到盆里,将被褥和昨夜换下来的衣裳上乱七八糟的痕迹都泡在水里,搓洗了几下,见痕迹散去,这才倒退几步,倚靠在桌子边上。

    公冶启这个杀才!

    昨夜公冶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竟做了如此……如此放肆狂浪的事情!

    他离开前那些听不懂的虎狼之词,险些让莫惊春死去。

    今日常识修改器的效果消失后,莫惊春立刻就猜到了正始帝所用的究竟是什么古怪法子。他将自己泡进热水里,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短短时间来了两回,莫惊春已经对这种事情避之不及。

    他咬牙切齿地洗掉那些污痕,只恨不得眼下帝王不在眼前,不然……

    莫惊春狠狠地在水面上拍了一记。

    他那日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将自己整理得可以见人,最后去宗正寺时,坐在坚硬的椅子上怎么坐都不适应,回来的时候几乎在马车车厢里躺尸。

    更可气的是,莫惊春回府时,正巧赶上秦大夫来给安娘诊脉,正好两人一来一回打了个照面,原本要往外走的秦大夫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莫惊春,最终跟着他去到了前院,捉着他硬是给他诊脉。

    秦大夫捋着胡子慢吞吞说道:“二郎这些时日,谨记固本培元。”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一抖,取出一张白纸,从莫惊春桌上摸来博笔墨纸砚,提笔写了药方,而后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讳。

    莫惊春的脸色胀红,一时间就想这么厥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会照面遇到秦大夫,还被一句道破这般隐晦的事情。

    眼下他在秦大夫的眼中,岂不是有着古怪癖好的人?

    秦大夫却是写完后,递给莫惊春看了几眼,复取回来撕掉,放在墨洗里渐渐染开字迹。

    “回头我会让药童将药送来,二郎放心便是,不会有人知道的。”秦大夫异常镇定,仿佛这不过是什么普通的事情,嘱咐了几遍最近绝不可纵欲后,这才迈步往外走。

    就在莫惊春飘魂般要送秦大夫出去的时候,就见他又转过身来,认真说道:“莫要仗着练过武就浑然不惧,身子骨可是本钱,二郎也不是年轻时,十来好几岁那等如狼似虎的年纪了。”

    莫惊春:“……”

    他没有!!!

    他年轻十来好几岁的时候也没有!

    他默默送了秦大夫出去。

    莫惊春就知道,正始帝那脾气,怎么可能会如此顺利!

    莫惊春有点气急败坏,他的名声……

    呜。着实可恼!

    不过连着数日,朝上都没什么大事,这便平平安安到了正始帝寿宴前夕。

    紫袍官员都是要与会的,其余官员按阶等与陛下喜欢,有些年轻官员也会被点名,比如翰林院上次散馆里,就有两个被点名,与他一处做事的官员满是羡慕。

    张千钊肯定也是入列,袁鹤鸣却庆幸没有他的事情。

    今年袁鹤鸣就要吏部考核,他隐隐知道自己或不能在翰林院再待下去,这些天正哭天抢地,然后抹着泪给他们两人出谋划策,思索着陛下贺礼要送什么。

    莫惊春倒是不担心,这方面有大嫂帮他把关。

    只是他思来想去,或许他还得再给陛下私下送一份礼。

    不然只有面上这过得去的东西,莫惊春清楚在正始帝面前,他是过不去那一关的。但前些日子被帝王摆了一道,如今莫惊春想起正始帝来,只剩下手痒。

    好,想,揍,人。

    即使是发疯的陛下,那揍起来会更快乐吧?

    莫惊春更加勤于锻炼身体,每日晚上还加餐去武场练习。

    平日里闲着没事干的家丁们都被莫惊春逮了个遍,最后一个个都发愤图强,飞檐走壁,将整个莫府看得水泄不通,一个一个都说分不开身为莫府奉献,争前恐后推着弟兄去送死。

    莫惊春:“……”

    他倒也没那么厉害。

    家丁们苦笑,二郎的难缠不止在他的武艺,更在他的韧性啊!

    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这三日五日七八日怎么受得住?

    这日,晨光微熹,天刚亮,莫惊春屋内燃了灯。

    墨痕在外面等了等,不过片刻,莫惊春将门打开,对站在门边的墨痕说道:“去告诉厨房,备点清粥便可。”

    许是这两日熬夜晚了些,他的嘴巴里长了个小泡。

    火燎火燎地疼。

    卫壹在院门口听到,诶了一声,便去跑了一趟。

    墨痕跟着莫惊春进去,为他整理床榻上的被褥。其实多数时候是不必的,因为莫惊春总会在起来的时候顺手整理好。

    墨痕:“二郎,最近外头养着那盆花开了,可要去看看?”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方才晨起,就在窗边看到。”

    他摸了摸喉结,又嘱咐墨痕在中午前将花盆搬到屋檐下,免得被太阳晒死了。

    莫惊春再整理过衣裳,这才出去练习拳脚,左不过只是简单地练习,他就慢慢练着。上次撞见了秦大夫,他居然还建议他练五禽戏。

    说是也能强身健体。

    莫惊春默,也捡起来一起练了。

    等到身体微微出汗,莫惊春去浴室擦洗过一遍,出来又换了衣裳。

    这回便是紫袍朝服。

    莫惊春吃过早食,卫壹和墨痕都跟着他上了马车。

    墨痕小心翼翼地将贺礼放到车座下的箱子,卫壹则是凑过来说道:“郎君……”他附耳在莫惊春耳边说了些什么,让他眉头微蹙。

    墨痕低低说道:“郎君,可要我们……”

    “不用。”

    莫惊春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会有人盯着。”

    他的语气有些淡漠。

    “在水落石出前,没人能动他。”

    已经到了收网之时。

    马车朝着宗正寺驾去,中途墨痕跳下了马车,如同一滴水融入了晨光里,几乎难以寻到他的踪迹。马车继续滚动起来,车厢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莫惊春说道:“今日陛下寿宴,你随我入宫。”

    卫壹应是。

    说是入宫,这些随车的小厮是入不得宫内,只是会跟着马车停放的地方暂歇。等主家归来后,再照顾他们。

    不过这一回莫惊春带上卫壹,而不是墨痕的用意,也很清楚。

    莫惊春不能保证陛下会不会突然发疯,尤其是之前他还特特点过生辰……虽然他看得出来正始帝并不大在意,可陛下不在意,和别人不在意是两回事。

    莫惊春就怕他出不来宫。

    卫壹至少还能帮着遮掩,至于墨痕……

    莫惊春睁开眼,看着马车刚好停下来。

    不多不少。

    墨痕怕是猜到了。

    毕竟是经常在近身跟前的人,要瞒住他们的耳目,简直比登天都难。

    …

    这一次寿宴设在交泰殿。

    今夜是宫中大宴,朝野重臣与皇家子嗣齐聚一堂。鎏金溢彩的华丽宫宇,载歌载舞的歌姬与那叮当作响的宫中乐章,无不是这场大宴的佐料。

    杯盏交错,欢歌悦舞。

    靡靡宫殿中,奏着绵延不断的乐声。

    端坐在席位上,莫惊春手里拿着的酒盏,仍旧是第一杯酒。

    那杯中的酒液,怕是只去了一半不到。

    他每一次都是小小抿一口,生怕酒意上涌。

    今日的宴请,说是请文武百官,可实际上能真的坐在这殿内的,只有紫袍以上的官员,至于身份稍低的,都在外头的御花园,但不管怎么说,整个皇宫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就连太后也抱着大皇子出席,坐在正始帝侧边。

    莫惊春又吃了一小口,左手边是这些宗亲大臣,右手边自然是藩国使臣。

    其实异族和百越这一次也派人来了。尽管两边确实是在交战,可这时候派使臣过来 ,总归是一种试探。

    礼部安排得甚为妥当。

    莫惊春漫不经心地想,这里头条条道道的事情太多了,可是端看刚才宴会开始时诸国的反应,也算是满意。

    礼部的黄正合虽然有些毛病,大事上还是靠谱。

    方才在歌舞坊的舞姬跳过舞后,便有使臣操着一把不甚熟练的官话,说他们也有几位美人要献礼,想为正始帝献舞一曲。

    帝王可有可不有,见使臣上心,便应了。

    于是使臣满意地退了出去,自去安排不提,在他身后,也有个礼部官员陪着出去。

    薛青淡淡说道:“他们怕是多心了。”

    是的,薛青和莫惊春坐在一席。

    这其实有些奇怪,因为大理寺和宗正寺虽然是九寺之一,可大理寺面上还会比宗正寺重要许多,从前几回,莫惊春和薛青之间总还是隔着几个位置。

    薛青:“是我让他们安排的。”

    莫惊春失笑。

    薛青这脾气,说这话硬邦邦得像是要来寻仇。

    莫惊春:“大理寺卿特意来寻臣,可是有事?”

    “从前的事情,多谢。”薛青蓦然说道,倒是让莫惊春惊了一惊。

    他花了点时间,方才想起来,合该是正始帝莫名其妙给他牵桥搭线的那桩事,他当时就已经对薛青送回来的折子哭笑不得,却没想到薛青甚至会来亲自道谢,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薛青怎么还记得?

    莫惊春:“那可不是臣的功劳,当年那文章被陛下拿了去,也是陛下拿给大理寺卿,只能说是碰巧,算不得什么帮忙。”

    他抿唇,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大理寺卿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尽可直说。”

    薛青淡淡笑了,“宗正卿这是怀疑我想打感情牌?”

    莫惊春轻笑,是,也不是。

    薛青:“我只是觉得最近京城内的动静不大正常,想提醒一下宗正卿,万事小心。”

    莫惊春微蹙眉头,端着酒盏的动作微动,下意识转过头来看薛青。

    薛青:“宗正卿应该知道,之前谣传科举舞弊的人已经被捉了起来。虽然都关在了刑部大牢,可大理寺要掺上一脚,也不算难。

    “那些人,涉及到的谣传对象,有张千钊,有我,有其他诸位参与出题的大臣,独独是你……”

    薛青总算转过头看着莫惊春,鹰眼般犀利的眼神让人忍不住一凛,“独独宗正卿,本该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

    却因为和考生认识,反而变作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莫惊春慢慢地啜饮了一小口热辣的酒液,“多谢大理寺卿提点。”薛青将酒杯放下,抬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再说话。

    “也算不得什么提点。”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小心。最近朝中盯着你的,可不少。”

    莫惊春无言。

    外头,刚出去的使臣已经带了几个高挑的女子进来,这些女子无一不长得高大貌美,且皮肤异常皙白,身上穿着奇装异服,与朝内截然不同,带着异域风情。而在她们进来后,也有几个抱着各式各样乐器的乐师进来。

    有人拍拍手,宫廷乐师和舞姬便退了下去,只得了那几个异域舞娘上前来,柔魅地朝着台上正始帝行礼。

    莫惊春眼睛一瞥,发觉太后的手掌盖住了大皇子的眼。

    一时间想笑。

    异域舞娘行了礼后,便开始翩翩起舞。

    她们的舞姿张扬外放,异常鲜艳,如同几朵跳跃的火焰在明快的节奏里跃动。转身旋开的舞裙漂亮至极,又像是怒放的鲜花。

    这肯定是下足了苦功夫。

    莫惊春欣赏地看了几眼,然后低头夹了块肉。

    这种宴席上的菜肴只装装样子,未必好吃,但是刚才端上来的这菜底下却有蜡烛停着不断加热,反倒还留有三分余味。

    薛青已经吃下去好几杯酒。

    莫惊春还是头一回看到严肃克制的薛青吃酒。

    当然他在外人眼中,却也是不亚于薛青的严谨人,他们两个坐在一处,就连往他们那里看去的人都少。

    薛青:“陛下不高兴了。”

    正低头的莫惊春一顿,慢慢抬头,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

    ……还真的不高兴。

    他记起来薛青曾经是太子东宫的伴读,尽管后来没成,被送出去了,但对陛下的脾性也有些了解。

    场下,载歌载舞的热辣已经停了下来。

    正始帝淡笑着拍了拍手,称赞了南木国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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