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1 / 2)

    一月前, 长乐宫。

    老太医给正始帝诊脉后,微微蹙眉。

    陛下这脉象,与从前不同。

    不似狂躁, 又不太|安稳, 脉象游走间,似有躁热,心有中火。

    老太医:“陛下这些时日, 可是睡不安稳?”

    正始帝淡淡看了眼老太医,平静地说道:“一夜只得一二时辰。”

    这太少了。

    老太医沉思,陛下最近的吃食并无问题, 就连每日的汤药也按时服用, 照理来说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难道是药物的作用,以至于陛下夜间多梦?

    他打量了一眼陛下, 忽而说道:“陛下最近时常去演武场?”

    正始帝颔首。

    老太医微微动容,欠身说道:“陛下肝火旺盛, 燥热不退, 一身力气无数发泄?”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太医, 在你嘴巴里,寡人岂不是成了个发|情的动物?”

    老太医略略咳嗽了两下, 之前因着莫惊春的体虚, 陛下这里他也对症下药。只正始帝身体强健, 如此却是补过头。

    但另外的根源, 怕是陛下常用的药物里, 有的药材致使如此。

    用药时,太医也曾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但是相较于陛下的疯疾, 如今这等状况, 已经算是万幸。

    可依着陛下的脉象,恐怕不止如此。

    正始帝看着那只正在把脉的胳膊,忽而说道:“寡人这些时日,夜间多思,偶做杀人之梦。不杀尽兴,不会醒来。”

    老太医抬笔的动作僵住,看向帝王。

    帝王淡淡说道:“老太医可有法能解?”

    老太医想起方才进殿前的事情。

    刚刚痊愈的刘昊和德百正在殿外候着,在陛下和柳存剑商讨要务的时候,他们倒是在偏殿说起话来。

    刘昊:“再躺下去,我的腰都要断了。”

    德百:“陛下还是看重师傅的,还特地让太医去给师傅诊治。”

    刘昊摇了摇头,“都将宫里清理过数回,还是有这样的差池,脸都丢尽了。”

    德百宽慰:“毕竟可是那位的母亲……也是无法。”

    他说完后,方才想起一事,迟疑地说道。

    “近来陛下出宫的较为频繁。”德百道,“多数时候,是去与太傅见面。”

    染上了刘昊的习惯,德百在提起莫惊春的时候,口称太傅。

    刘昊扬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陛下甚是喜欢太傅,如此也是正常。”

    德百也是念叨几句,没再说什么。

    老太医却在此刻,不期然地想起德百的话。

    陛下出宫较为频繁,多数时候,是去与太傅见面?

    “陛下这些思虑,在见到宗正卿后,可是稍微缓解?”老太医敢于直言,半点都不怕触及到帝王的纠结。

    为医者,还是得为病者多多思虑。

    正始帝幽幽地看着老太医,良久,方才言道。

    “确实如此。”

    抱着莫惊春的时候,正始帝杀性会褪|去不少,一夜到天明也是常有的事情。

    素日里,他清楚自己待莫惊春的欲念,虽并未压抑,可得了太后的建议后,正始帝多少也是听了进去,并未再冒然触碰莫惊春。

    这有两位大将军回朝的缘故,也有正始帝看透莫惊春纠结态度的缘由。

    莫惊春虽排斥这等关系,可时日渐久,人心总归是软的,磨久了,总会有所变化。

    正始帝正是看到了这变化,才甘愿再等。

    然这食髓知味的贪婪,有时不仅折腾着莫惊春,更折腾公冶启自身。

    老太医劝说道:“陛下不如养些活物,可作分散心神,说不得,还能练习一下克制的能耐?”

    正始帝面无表情地说道:“寡人为何到现在都没杀了你?”

    老太医讪笑。

    待他去了太后宫中坐坐时,太后却是抱来了一只狸奴。

    那只狸奴,其实就是之前太后带去长乐宫的那只。

    她确实通身雪白可爱,正在太后怀里呼噜噜踩奶,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脑袋蹭着太后的手掌,正爱娇地叫着。

    太后:“老太医的医嘱,哀家听说了。狸奴这物,若是稀罕一人,就最爱粘人。皇帝不若带回去养一养,说不得,还能陶冶情操。”

    正始帝:“……”

    正始帝难得哽住。

    他甚时候,已经到了需要陶冶情操的年纪?

    但是太后强求,正始帝也懒得反驳,回去的时候,就将那雪白狸奴带了回去。

    还有一个专门的小內侍负责伺候这狸奴。

    刚来的几天,这狸奴害怕得要紧,上蹿下跳,时常惹得小內侍乱跑。但他是太后宫里的人,殿前都很忍让,也确实瞧着那狸奴活泼可爱。

    再过一二日,这狸奴,就开始熟悉了起来,恣意妄为,甚至跳上公冶启的床榻睡觉。

    帝王甚少在意。

    只是有一日,他夜半惊魂,猛地睁开眼,正有什么东西在啃咬他的手指,皇帝猛地发力,手指几乎生生掐死那活物。

    狸奴爆发一声尖锐的惨叫。

    正始帝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掐的是太后宫中的狸奴,这才撒开了手。

    那狸奴跑得不见踪影,唯独那条尾巴还在帝王眼前晃来晃去。

    一直压抑的帝王在那一瞬彻底不耐烦,手指克制地紧握成拳,却是痉挛得发白。黑沉的眼底透着暗红,似隐有狂躁。别说是克制,他都几乎要翻出宫去。

    这是近来吃药无法缓解的药性,要压过去,便少说等到下个月换药。

    理智上清楚这是必经之路,可眼下正始帝却一腔躁火,性情暴躁。

    演武场的武师傅都被他打怕了,暗卫里最高强的几个是绝对不敢跟他动手,正始帝如困兽之斗,在又一次差点弄死那只狸奴后,面无表情地将可怜的动物提了回去。

    这狸奴虽然被养得膘肥体壮,但险些赴死的两次遭遇让她头也不回地奔向太后的怀抱。

    正始帝:“这东西再养在寡人那里,就真的要死了。”

    被他抽筋扒皮,拆骨分尸,再埋入地底。

    正始帝并非在开玩笑。

    太后感受着帝王那若有如无的暴躁杀意,不自觉地说道:“莫惊春呢?这几日,他未入宫?”

    正始帝的脸色更为阴郁,“莫飞河和莫广生回来后,他无事不再入宫。”

    “掩耳盗铃。”太后嗤笑了声,“不做,难道便不存在?”

    正始帝敛眉,这倒不是。

    莫飞河老道沉稳,莫广生狡诈多思,耳闻不如眼见,如果莫惊春频繁入宫,说不得也要被他们看出来。

    这是莫惊春最恐惧的事情。

    他不愿的事情,正始帝也不强求。

    ……当然,只在一些事情上。

    正始帝沉思,相较于从前,他似乎变得心软了?

    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想见他,那就去罢。”

    正始帝:“从前太后一直拦着寡人跟前,怎么如今却是变了性?”

    太后:“你从前若是早早说了他的重要,哀家会拦着你?好在你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将家国天下都倾覆,不然,哀家都要怀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再给你长长心。”

    正始帝哑口无言,其实,大概,那个……

    他沉默了,没在太后面前说什么。

    但皇帝的异样,在殿前不是秘密。

    正始帝时常来往演武场,武师傅已经无人能够助他,最后迫得是柳长宁亲自下场。可怜他刚刚伤好痊愈,被陛下特赦回来,就要面对这样的痛苦。

    但是柳长宁之前能身兼宿卫首领,自然也是个武艺天才。

    有了柳长宁做打手,正始帝便好过了些。

    陛下将这狂躁的压力发泄在演武场后,朝上朝下的事情便安稳。但老太医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直到有一日,老太医诊脉后无奈地说道:“陛下最近如何?”

    正始帝淡定地说道:“无碍。”

    除了锤炼的时间长了后,倒是无感。

    从前听莫惊春说过他借用练武来发泄的说辞,倒是真的有用。

    老太医却沉着脸色摇头,认真说道:“陛下,臣觉得您的脉象,并不比从前要好。”他已经调整过药方,不该毫无变化才是。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或许是诊断有误呢?”

    老太医沉声说道:“陛下,臣虽无用,到底还是有能为,还请陛下说个清楚。”

    正始帝看了眼老太医,手指在桌上敲击了几下,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犹豫,顷刻后,帝王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自打服药后,确实互相融合,也的确……是除了那一回后,并未真的暴动。

    “不过寡人时常会听到一些古怪呓语,甚是吵闹。”

    他的声音冰凉从容,仿若真的不为此所困。

    老太医脸色微变,追问这症状从何而来。这人一旦上了头,便是不管不顾,也不怕正始帝一个恼怒咔嚓掉了他。

    但正始帝既然说了开头,也不会隐瞒结尾,便也说了出来。

    持续时间不短,至少得有几个月。

    正始帝居然能生生忍到现在!

    帝王漠然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老太医可要拍案叫绝,这都不叫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

    这等幻听出现,可算不得好事。

    老太医冥思苦想,突然说道:“陛下这些时日,还是没去见宗正卿吗?”

    正始帝诡异地斜睨他一眼,“说这些作甚?”

    “上回陛下说道,在宗正卿身旁能睡着。”老太医言辞凿凿,“如果陛下这一回不是骗臣的话,那岂不是说明,您的幻听,在宗正卿身旁会消失?”

    正始帝屈指揉了揉额角,脸上面无表情。

    良久,“不成。”

    正始帝肃然说道:“寡人对自己倒是有几分知晓,如果真的靠近子卿,他必然讨不到好。”那种蠢蠢欲动的恶念一直蛰伏在他的皮肉下,自打帝王压抑开始,就从未停止过咆哮的挣扎。

    在看到和莫惊春的曙光前,正始帝不想妄动。

    老太医无奈在心里感慨。

    他在皇家沉浮二十来年,对皇室内的事情看得太多,就算是正始帝的父亲永宁帝,脾性再温和淡定,也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正始帝这桀骜暴躁的脾气,居然还有生忍下来的一日。

    就如同凶兽被驯服,被安抚。

    可正始帝的疯性是发自骨髓皮肉,不是纯粹靠忍,就能奏效。

    眼下陛下是压得住,可要是一日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老太医也顾不得去说陛下的隐瞒,而是说道:“如果陛下当真……那多多接触,还是有用的。”

    正始帝睥睨,不耐地说道:“寡人说的话,老太医是没听进去吗?”

    老太医镇定地说道:“臣自是听到了,也正是因为臣听到了,才会有这样的劝谏。陛下,堵不如疏,再压抑下去,臣怕您会失控。”

    正始帝嗤笑了声,戾气隐在眉间,乖戾地说道:“作甚那么害怕?如果寡人变成个疯子,不正顺遂了那些人的野心?”

    提到这里,老太医就不敢说话。

    自从交泰殿被烧了后,这样的试探层出不穷,如果不是刚刚料理过宫廷,再加上太后让渡的权力,还说不得会如何。

    自古以来,前朝和后宫都是紧密相连,不少权贵世家在宫中确有眼线,这都是心知肚明的隐秘。

    只除了东宫。

    那是围得最水泄不通的地方。

    而正始帝登基后,便是整个后宫,都仿佛被划入了地盘范围,容不得外人窥伺。如今已经做到筛无可筛,外人也无从下手。

    老太医:“……前朝的事情,臣不懂。但是陛下和宗正卿,却还是要见面。”老太医这再三劝阻,正始帝多少听进去了一点。

    不然,他为何会在外狩猎时,听到莫惊春带着莫广生几人去了京郊别院后,会快马加鞭带人赶过去?

    倒是让他意外知道了莫广生……怕是知道内情。

    数日后,正始帝在练武场上下死手的时候,莫广生沉浸战场多年的杀意刺激着帝王敏锐的感触,黑沉沉的眼底一闪而过张扬的猩红,暴戾的快意在体内徘徊,在皮肉冲撞里低低愉悦。

    他想要血。

    帝王握着长刀,冰冷无情地扫过莫广生。

    满眼都是血红。

    喉咙,胸|前,下|体,小腿……一个个弱点被扎人的视线擦过,莫广生皮糙肉厚,习惯了敌人的窥伺,却没有留意到正始帝的眼底,只剩下纯粹生与死的狂躁。

    愈战愈勇。

    嗜血的贪婪亮起,正始帝几乎想要将眼前人活劈撕碎。

    刀光里,眼角余光一瞥院门口立着的人,血红像是被擦掉了一角,涂抹出了莫惊春的形状。

    长刀停在莫广生的脖颈边。

    正始帝低头看着胳膊,挑破的布料漏出个小洞,莫广生还是留了手。

    他心里一阵烦躁,将长刀丢到一边。

    正始帝步向莫惊春。

    一步步,漫天的血光像是倒流,将莫惊春的轮廓变得更加鲜活。他走到莫惊春跟前时,那所谓的疯狂杀性,所谓的血光漫天,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连聒噪的声音,也再不响起。

    只有莫惊春轻轻朗朗的声音,“陛下。”

    他道。

    正始帝从未说过,其实他喜欢听莫惊春这么称呼。

    只是这称谓总显得冷漠隔阂。

    他从漫长的思考里抽开身,扯了扯手底的尾巴。

    莫惊春发出哀哀惨叫。

    “陛……下……”

    瞧,同样低柔的声音,此刻如此魅惑。

    狸奴尾巴确实不如兔尾敏|感,毕竟这么长,又这般毛绒绒,光是梳下来的毛毛,都可以捧在手心里。

    这是一条多么活泼,多么乖顺的尾巴。

    尤其是在侵入的时候,能看到这尾巴可怜兮兮地僵直,然后软绵绵地搭在公冶启的手腕上。像是推拒,又像是可怜兮兮的欢迎。

    就跟此时此刻的莫惊春一样。

    他的声音里,欢愉夹杂着痛苦,尾巴被迫落在公冶启的手里揉搓,实在可怜。

    狸奴尾巴,掐掐尾巴尖,能够换来一颤。

    再摸摸尾巴的根部,那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莫惊春止不住哆嗦。

    但更让他难受的,还是身前,他挣扎着,无力地试图去摘下来,却被公冶启捉住胳膊反扣在背后,笑着压下来,挤到了毛绒绒的尾巴。

    公冶启:“夫子的声音,有点响,要是被人听到了,可怎么办?”

    莫惊春要死了。

    他不知道公冶启究竟在发什么疯,将他前头给堵住了,美名其曰是在帮他养米青,然后自己倒是快乐,活活让莫惊春挣扎了几回,也求脱不得。

    公冶启漫不经意地揉搓着尾巴,那细细密密的颤抖,跟着每一次而动弹。

    他眼前一亮,想出一个快活主意。

    帝王笑眯眯地贴在莫惊春的耳边,低低说道:“夫子,你说,这狸奴尾巴,这么多毛发,要是一起……是不是比羊.眼.圈还有趣?”

    莫惊春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很快,他知道了。

    那浑身发麻的瘙痒,几近让他昏厥过去。

    …

    屋里在半夜叫过一回水。

    是卫壹抬进去的。

    那时候,莫惊春已经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很累。

    但这种累的感觉,跟从前不一样。

    从前正始帝是巴不得榨干莫惊春,可是这一回,不知他究竟是哪里来的主意,轻揉慢捻也就罢了,还让莫惊春来回挣扎了无数次都不得解脱,每一次的攀登都让他痛苦不已,分明出不去,还硬要推上去的极致,简直比从前还要令人恐惧。

    莫惊春连吃水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陛下嘴对嘴喂了他几口。

    咬烂的被褥被丢了下去,新的床褥铺了上来,莫惊春躺着哪里都不舒服,还不自觉地想要去摸身后的尾骨,那里可真是被折腾够呛,但是眼下尾巴已经消失不再。

    子时过去。

    莫惊春无力哑声地说道:“……陛下,睡不着?”

    正在给莫惊春擦手指的正始帝坐在床边,轻笑道:“子卿怎么这么敏锐?”

    帝王不是睡不着。

    只是梦里是无穷尽的杀意,为此,他让任何伺候的人都不要近身。

    他虽然不在乎,但也不乐见随随便便就梦中杀人。

    “……可上一回,在东府的时候,陛下睡得很安稳。”莫惊春勉力地说道。

    正始帝笑了起来,“上一回,我将你折腾得半死,怎么还有心力去注意我?”

    莫惊春不必脸红,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全身通红,每一处都被帝王细致地品尝过,连羞耻心都被迫丢掉,才能哀求着得到最后的解脱。他听到正始帝的话后,倦怠地垂下眼皮,慢慢说道:“身旁睡着的人,究竟是平静还是痛苦,臣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正始帝没有立刻回答莫惊春的话,他只是伸出手摩挲了下莫惊春发红的眼角,“为什么又称我为陛下?为什么又自称臣?”

    莫惊春别开头去,只给正始帝露出一双红通通的耳朵。

    就连这耳朵,也有着浅浅的咬痕。

    尽管明日,这浅淡的痕迹就会消失,但不可否认,这极大满足了正始帝贪婪的心思。

    莫惊春只听到正始帝低低笑了几声。

    不吵。

    甚至连屋外都不会听到。

    但是很高兴。

    非常、非常高兴。

    正始帝收敛笑意,淡笑着说道:“寡人每夜都会在梦中梦到一些画面。”他的手指在莫惊春的墨发里穿梭,即便是在谈论如此血腥的事情,也带着浓浓的笑意。

    “寡人杀了很多很多人。”

    他已经记不得梦中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却记得那永无休止的杀戮与哀鸣。求饶与惨叫不能安抚公冶启,反而让他更为暴戾嗜血,充满着无尽的渴望。

    “梦的次数多了,多少影响到了睡意。”

    莫惊春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公冶启的手腕上,这轻轻的力道,就跟方才还在的那根尾巴一样柔|软无力,仿佛轻轻用力,就能立刻拗断这一截手腕。

    正始帝在梦中杀过太多人,甚至比屠户还更清楚骨骼脉络,清楚如何一刀捅进去,人还会吱吱惨叫,却不会死。

    翻腾涂抹出满地的血红,煞是好看。

    帝王的手指又被莫惊春的手指捉住,他便低头看着他。

    莫惊春分明已经没什么精神,却还是强自提神,费力去握住公冶启的手指。

    痉挛颤抖的手指被温热的手掌包住。

    公冶启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莫惊春便也见着那勃然的杀意逐渐平息下去,手指的颤抖也逐步停了下来,最终反客为主,将莫惊春的手指包住。

    陛下兴奋过头时,手指总是会忍不住发颤。

    那是一种极致掠夺的杀意。

    莫惊春感受过无数次,绝对不会有错。

    而上一回的感觉,犹是今日演武场。

    莫惊春倦怠地说道:“老太医的药,没用吗?”

    正始帝并不在意,另一只手卷着莫惊春的长发,淡然说道:“治标不治本,我是什么模样,难道夫子不知?”

    改不了的本性,变不了的疯狂。

    正始帝从未变过。

    没有用这三个字,比什么都可怕。

    莫惊春很累。

    半睡半醒间,他还是将公冶启拖到床上。说是拖,其实更像是公冶启泄力让他施为,于是两人就在床榻上滚做一处。

    莫惊春抬手盖住公冶启的眼,淡淡说道:“睡吧。”

    这是莫惊春的床榻,更别说他们刚刚还做过那事,整个床榻上都是他的味道。除去那些隐隐散去的腥.臊外,便是莫惊春身上那似有似无的香气。

    公冶启看着眼前的黑暗,好像真的就这么沉浸梦乡里去。

    莫惊春微蹙眉头,听着帝王的呼吸变得平静,方才软下劲来,趴在他的肩头想了一会,只是他精神也是困倦,倒是也想不出什么,不多时,还是沉沉睡去。

    莫惊春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人,但是他的床头摆着一株折断的花。

    那花看起来异常眼熟。

    莫惊春坐起身来,捻着这朵花看了看,突然升起无奈的感觉。

    这不就是他之前养在外面的花吗?

    那盆花好不容易才在秋日长出了几朵菊花,眼下这是借花献佛?

    该是他的花,岂不也是他的花?

    莫惊春无奈,取着这花下了床榻,换衣裳的时候,留意到后背有着古怪的瘙痒。他冲着铜镜看了一眼,那上头斑驳的痕迹实在不堪入目,莫惊春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别开去,用衣裳将那处盖住。

    昨夜公冶启做得也不多狠,只是憋得莫惊春难受。

    这种控制之法,实在不可多用。

    莫惊春面无表情地想。

    还有,正始帝的情况,究竟如何?

    不知为何,此刻,此时,心口滚烫到发痛,让他不自觉微缩肩头,像是要护住脆弱的地方。莫惊春微闭双眼,这样不可。

    他待公冶启,比之从前,还要退让。

    一步退,就是步步退。

    再退,便毫无退路。

    长乐宫内,帝王愉悦地更换衣裳,同守在身后的刘昊说道:“将柳存剑叫进来。”刘昊回来后,德百自然退去做了该回的位置,不过正始帝用惯了,如今也一同在殿前伺候。

    德百弯腰给公冶启佩上腰饰,总感觉今日陛下比寻常还要高兴。

    等柳存剑进来,得知他带回来的消息,正始帝便愈发高兴了。

    正始帝低笑着说道:“可总算是有了机会。”

    声音里,是难得的畅快。

    …

    翌日,林御史府上,天还未明,就已经灯火通明。

    林御史长相儒雅,风度翩翩,即便是在这般年纪,也还是一个优雅君子,无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会不称赞上几句风度如往昔。只是如今他坐在低调高雅的书房,听着大儿子林长峰回禀时,那脸上的狂喜与惊讶的失态不似作假。

    “确是如此,阿耶,确实是找到了!”

    “好!”

    林御史拍案而起,高兴地来回踱步。

    “你们的行动,可还有旁人发觉?”林御史立刻想到这点。

    林长峰摇了摇头,“您知道最近京城内就跟疯了一样,大家都是一般的作态,很难发觉痕迹。不过,如果有人突然有了别样的反应,肯定会被猜出来。毕竟这东西,确实有些明显。”说到这里,他还有点迟疑,“而且儿子觉得,那藏书的数量有些奇怪。”

    林御史看他,“哪里奇怪?”

    林长峰:“找到的部分,肯定没有传闻中那么多,甚至顶多只有十分之一。”他们是在一处老宅子里找到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处被盯上的,许多类似这样的宅院,都被一一挑选了出来。

    那宅子在十几年前被买卖过,如今买主不知是谁,但是据牙人说,这房子已经空置了十来年。

    循着踪迹,他们居然真的在其中找到一处破旧的库房,那里面沉沉压着二十来个箱子。那些箱子破旧不堪,打开后,里面居然是包着油皮纸的书籍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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