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眼前的法相, 十三郎竟下意识想到很久远的时候,百年前了,那时候的一切都算是近代, 出于古今替换的科技文明水平, 但对于穷人而言,穷还是那个穷, 饿还是那个饿。
父亲也还是那个父亲。
他被打到鼻青脸肿, 当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却被母亲匆忙推出了家门,她让他跑, 他就真的拼命跑, 身后传来醉酒的父亲愤怒的叫喊,以及殴打母亲的声音。
逆风奔跑, 脚下鞋子都不知道掉在那, 交脚心隐隐觉得很疼,但风迎面来, 倒是把后面的声音吹走了。
什么都听不见了,真好。
他跑着跑着,忽然笑了起来。
学表演的人都知道, 笑其实比哭难, 尤其是一直笑一直笑, 若是对着镜子瞧,很容易让人神经质。
可他没有, 一直保持了稳定的笑容, 直到他跑累了, 眼前视线有些迷糊, 就蹲下趴在溪边喝溪水。
溪水很冰凉, 可他大口大口吞咽着,像极了他的父亲喝酒吃肉的样子。
但很快,他觉得这水味道不太对,正要停下,却不知道什么东西,原咕噜的,软乎乎的,一口顺着之前的溪水被他咽进嘴里,因为个头不小,被他牙齿碰到,吧唧破了,腥脓的东西滚进咽喉。
呕,他把东西吐出来,看着东西好一会,脑子有些混沌,一时不确定这是什么,只是木然抬起脸,这才发现小水潭里的清水泛着一股子血红,他顺着鲜血流淌下来的地方往上看,正看到一具尸体被水流推送着...但身体卡在了上面的石床上,脑袋倒搁着,双目淌血,跟他凑一起的还有一些黑色毛发,看着是动物毛发,好像是...
他看着这尸体没有半点恐惧感,也不觉得喝下的血水多恶心,反而转头看着吐出来的东西,终于顿悟了它是什么。
眼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眼珠。
他吃了一颗眼珠。
还喝了一具尸体的血水。
可他不觉得多难受,反而觉得原本疲弱的身体多了一股力气。
然后...好渴啊,然后就是痛苦。
他痛得趴在石头上抽搐,感觉全身都在裂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胸口多了一些斑点,看起来很吓人,可他却从中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壮感——而不是那种被人轻易一推就倒,或者读一会书就头痛,明明他比很多人都聪明,却因为这样的体质而压抑着。
现在,他隐隐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
不管是好是坏,也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天,他到很晚才回家,没跟任何人提过尸体的事,后来他看出家族里好些人身体都出了问题,有的发烧,有的呕吐,还有的在睡梦中死去。
渐渐的,有人猜测是大蛇山神的惩戒,他猜到了,没说什么,只是给尸体继续放了一些血倒进溪流里。
看着溪水从清澈变殷红,又被稀释变得干净,他笑了。
再后来,副作用越来越厉害,反噬越来越强,也越来越痛苦,开始有医学界的人发现了CL绝症,他开始觉得恐惧,那具干瘪的尸体才被他从山洞挪到歪脖子树下。
至于后来他父母的死...如今想来,也没什么感觉了,哪怕他后来进了医学行业,用自己跟家族人的血液做了DNA查验,发现了它的变化,当时他是震撼的。
原来DNA可以改变。
这就改变了?
那时,他才多少岁?
20岁。
而当时世界医学小组有人对CL绝症的诞生感兴趣,竟追踪到了R国这边,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暴露,这才假死...
——————
但如今看这金刚法相,他忍不住想笑。
什么牛鬼蛇神,自己这般人横行百年,也不见得什么耶稣神佛敢收他。
唯独一个詹箬,可真真是出人意料。
十三郎看了一会,隐约听到了不远处有店铺中传来靡靡音声。
跟国内的琴月不同,R国的琴器弹奏总带着几分怪异之感,东瀛邪曲风。
他忽然转过身来,看向这条路的尽头。
人来人往,来自各个国家,带刀剑的也不是没有,毕竟有拍艺术照的人,只不过个别人太惹眼。
此人步伐不紧不慢,一路都在追踪他。
直到这里。
提刀入檀寺,不问神佛允。
“欸,她不是那个...”
有人惊疑不定。
但他们还来不及窃窃私语,詹箬的人就动了,她动,残影来,刚好顺着那东瀛琴音的起折落音点,于残影中,手指扣住了刀柄,拔出后一刀飞梭。
它是可怕的,因为明明隔着许多人,却以弹闪的方式掠过了这些人的身体,直达小丑跟前。
小丑避开了,身后的法相却被劈裂开。
也是琴曲中的重音处。
裂开的法相碎片横飞,小丑眼眸微阖,转身便走。
逃!
他从未想过跟詹箬硬碰硬,因为自在大蛇山中见到的一面,他就知道现在的詹箬远比此前的还要可怕。
她又提升了。
所以他跑了。
牛逼哄哄丧心病狂的小丑第二次看到詹箬就跑。
好笑吗?
一点都不好笑,因为苗刀回手之前,隐秘处,一颗狙击弹破空而来...砰!它从詹箬侧身而过的下颚处飞过,直接射在路边的复古石坪灯,砰!它被射爆了,古式灯芯燃油流淌而出。
而在詹箬侧身躲避这颗狙击弹的时候,周边的游客里面...此前小丑路过的那些人,爆射而出,手中利刃凶残而来。
杀她?
不,阻拦她。
只要拦下她一会,小丑就能脱身。
这十几个人个个都有黑武士的顶尖水平,有些估计还是R国古武的老道人物,为黑镜收纳,后得到了增强试剂的作用,武力突飞猛进,绝不是那些批发的工厂制造品黑武士可比的,至少在他们出手的瞬间,詹箬就知道他们是一盘棋局中为保帅而尽出的车马炮卒。
詹箬看了他们一眼,提刀掠出,不愿与之纠缠。
如果她的掠出是一条笔直的水墨画,那么他们的合纵联盟就是穿插如锁链的线,在那琴音的陪伴下,自有十面埋伏的铿锵诡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