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直觉未必比言语更弱。更何况, 就算它们很好骗，”季汀环顾周遭乌泱泱的虫群：“你又能从它们身上骗到什么？”

    那可太多了，虫族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宝藏。

    吴煜脑海里浮出数个想法, 连带着看着虫群的视线都不对了起来, 那些丑陋可怖的外形在他眼里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模样。

    虫族惊人的战斗力, 如果能跟发展不均衡的地球文明相结合, 那完全能解决专家小组担忧了许久的难题。

    地球的科技太过落后, 要想在短时间内追上宇宙文明的科技水平，简直是痴人做梦。

    而科技落后, 也就意味着，他们对地球周边的太空开发进度会同样缓慢，对太空开发的进度缓慢则意味着地球的周边防御能力将会持久的落后其他文明。

    这就意味着, 地球的自保能力相当脆弱, 就像一叶扁舟，经不起任何风浪, 一旦出现类似“神战”之类的正面冲突，就只能指望季汀来解决，就像在走钢丝桥, 稍有不慎, 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将科技水平提升到足以自保的地步, 那他们的思路自然就落在了其他地方。

    所以, 之前又是塑造神秘文明的强大形象, 又是让季汀出手威慑其他文明, 在宇宙中推广全息游戏增加智慧生物对地球文明的好感等等……诸如此类的偏门歪道一个接一个，所求的也不过是尽可能增加地球文明的抗风险能力, 避免一朝倾覆的可能。

    但这种小伎俩一旦遇上真正的威胁, 用处也不大。

    如此一来, 也就怪不得吴煜在意识到虫族“好骗”之后，立马生出想法，打起了虫族的注意。

    季汀能猜到吴煜在想什么，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他没说出口，而是朝坑坑洼洼的星球表面投去视线，提醒道：“不管想从它们身上获得什么，首先要填饱它们的胃口。”

    “不然你以为，虫族为什么会被称为天灾？”

    吴煜的视线落在几乎被啃成空壳的星球上，立马清醒了过来，虫族在他眼里立马又变回了丑陋可怖的模样。

    周海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他打量完附近的虫群，若有所思：“虫族内部应该存在更详细的岗位划分，例如拱卫虫母的护卫、寻找食物的雄虫之类的存在。后来那批虫族，明显比其他虫族更强壮、更‘高级’。”

    所谓的“更高级”，是指它们相较之前那批虫族更灵动，同时还对之前那批虫族具有一定威慑力。

    因为只是打了个照面，没看到这两类虫族之间的深入互动，所以暂时不能确认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上下级的关系。

    “虫族的威胁，一半在于虫母惊人的繁衍能力上，另一半在于虫族特殊的阶级形态上，”诺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响起，为他们解惑：“虫族不仅存在详细的阶级划分，而且这种阶级性来源于本能。换句话说，它们天然服从这个阶级划分，每个个体都是构成虫族运转的零件，为种族而生，为种族而死，群体意志高于个体的一切想法。”

    “而虫母是指挥虫族的大脑，自她之下的所有虫族，是她的手和脚，武器和盔甲，因此，虫族在进攻时压根不会畏惧死亡，只会前仆后继，直到完成目标，为虫族开疆扩土，获得足以让虫母继续繁·衍的食物为止。”

    “对于虫族是否能算是智慧生物这一点的争论，一直都存在。在我们看来，没有虫母的虫族顶多算是聚在一起的兽群，依照本能行事，但无法思考更深入的东西……”

    季汀了然：“所以，你之前说，这是一个机会。”

    在他们尚未接触崇竹之前，诺亚就是这么对季汀说的，而那时，诺亚就已经预想到了此时此刻的情况。

    “解决兽群总比解决拥有虫母的杀戮机器更简单，更何况，我们目前的优势相当明显，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担忧。”

    说道这，诺亚提起了来意，他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崭新的日程表，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充分证明，在他们眼里，此处真的很安全，安全到能照常进行既定的研究和治疗。

    就在季汀专注于跟诺亚的沟通时，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凑了过来，尖锐的口器微微耸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不止它一个，他们周围的虫族全都出现了类似动作，对着空气一顿乱闻，不知不觉拉近了跟季汀他们的距离，最近的那个虫族把脑袋凑到了季汀面前。

    这副尊荣凑近了看，冲击力更为强烈。

    季汀伸手将这个扁扁的、长着无数触须的脑袋推开，对方用复眼盯着季汀看了片刻，脑袋最上方的触角晃个不停，好似在表达着什么。

    语言不通确实有点麻烦，季汀心念一动，盯着对方的触角不放——他对天枢的使用方式相当简单粗暴，但事实证明，简单粗暴没什么，只要好用就行。

    空气停顿了一瞬，世界忽而热闹了起来。

    季汀耳边响起无数动静，正如崇竹之前说的那样，这不是清晰明确的语言交流，而是更接近于定义模糊的情感表达。

    季汀听到的不是有理有据的对话，而是夹杂着无意义短语的简单词汇，每个声音中蕴含的情绪无比鲜明，显然它们还没点亮口是心非这种高阶社交技巧。

    在这些动静中，声音最大、数量最多的莫过于“饿”，它持续性的回荡在这片星域之中，充斥着失落和忍耐，夹杂着几分蠢蠢欲动。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其他动静，比如此刻他耳边最清晰的那些声音。

    {有什么东西。}

    {他在哪？}

    {在虫母这，这里的动静最大。}

    {虫母、发育不完全、好弱。}

    {虫崽子、发育不完全、好弱。}

    {虫母的护卫，奇怪的味道，好强。}

    {虫母，虫母，虫母。}

    {进攻，进攻，进攻。}

    {找东西吃。}

    {虫母，弱，要筑巢。}

    因为虫族数量太多，产生的动静也多得离谱，季汀凝神听了半天，大半时间都在忙着剔除不重要的废话。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成功从虫族的沟通中获得了具有价值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第一时间通知诺亚：“虫族能感知到你的动静，它们正在试图锁定你的具体位置。”

    诺亚反应很快：“你做了什么？”

    “我听到了它们的对话，”季汀顺带告知另一个坏消息：“它们很饿。”

    “这里没有足够的食物，虫族感到饥饿很正常。事实上，我们怀疑它们可能时刻处于饥饿状态，虫族需要的食物太多，即使是在进攻最激烈的时候，它们所获得的战利品，也没法填饱所有虫族的胃口。”

    “这就像一个死循环，为了填饱肚子，它们必须不断朝外扩张，而为了朝外扩张，虫母必须不断繁·衍，结果虫族的数量越多，需要的食物也越来越多，始终无法填饱肚子。”

    “这个情况导致了它们一旦形成规模，就会在虫母的指挥下，变成名副其实的‘天灾’，杀死遇到的所有智慧生物，对太空的生态环境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眼见那个扁扁的脑袋再次伸到了季汀面前，季汀推开对方，没好气的打断诺亚的话：“没事的话，你就去忙吧，别在这废话了。”

    吴煜小小声的问出了他的疑惑：“虫族拿智能生命没办法？”

    “准确来说，是没有虫母的虫族拿智能生命没办法。”诺亚解释道：“普通虫族不具有精神力场，但虫母不仅具有精神力场，而且因为虫族的特殊性，她的精神力场能借由虫族覆盖在每一寸战场上，填补虫族在这方面的不足。”

    “所以，只要有虫母在，智能生命就不会跟虫族近距离接触。虫母没法杀死智能生命，但她能凭借精神力场截留数据流，甚至反过来影响数据流。”

    因为虫母有亿万虫族作为支撑，精神力场的强度十分惊人，即使是智能生命也不会轻易掠其锋芒，进行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听诺亚这么说，季汀他们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了崇竹身上。

    崇竹身后的翅膀无力的扇动了两下，讷讷道：“精神力场是什么？”

    吴煜伸手捂脸“算了，有得必有失，要崇竹真跟虫母一模一样，那咱们还折腾什么？直接看季汀手撕虫母不就行了？”

    诺亚欣然道：“这个主意不错，可以作为备用方案，如果后续情况不理想的话，让季汀直接解决完全体的虫母也是个好主意。”

    季汀一边再度推开凑过来的虫脑袋，一边凉飕飕的道：“这时候，你们又不想对虫族斩草除根了？”

    诺亚非常坦诚：“我们当然想。但目前看来，在这一点上，地球文明跟我们的利益并不一致。我能理解地球文明为了追求更强大的武力值而尝试其他可能的行为。只是需要提醒一下你们，如果尝试失败的话，最好解决掉完全体的虫母，保证虫族不会兴风作浪，这样才能保证地球文明在其他文明中的形象。”

    季汀面不改色：“说完了？没见它们找你找的有多起劲吗？没事就别在这废话了。”

    再度被送客，诺亚准备抽离数据流，但他刚有所动作，围着崇竹的虫群忽而暴起。

    数双翅膀飞快扇动，空气一瞬间沉重了起来。

    {找到了！}

    {要跑了！}

    {快快快！}

    伴随着这些动静，数只造型奇特的虫族展开翅膀，它们的翅膀极薄，完全展开之后，就像一层华丽的纱，流动着奇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