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金恒府住的这第一晚, 佟贝贝和秦岭睡的一个卧室。
在医院吊了大半夜的点滴,回家后又在两套房之间来回折腾,秦岭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佟贝贝失眠了。
他翻身、闭眼, 尝试入睡, 睡不着。
再翻身, 睁开眼睛, 盯着天花板, 毫无睡意。
轻轻翻身,面朝秦岭,黑暗中用视线静静地描摹秦岭那立体的侧颜,佟贝贝感受到鼓膜上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秦岭,原来已经,喜欢上他了吗?
佟贝贝第一反应:哪种喜欢?
这也是他从前对“喜欢”的概念——总觉得这世上的喜欢分很多种。
婚后的喜欢还分成爱情那样突如其来的喜欢和亲情纽带般那样相濡以沫的喜欢。
可此刻他却想,他和秦岭之间,gay和gay之间, 还能是哪种喜欢?
喜欢他?
什么时候?
哪天开始的?
多久了?
为什么?
怎么会?
佟贝贝心底溢出无数的问号。
对“喜欢”这种感情,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
但他对秦岭不陌生。
不陌生的人、枕边的伴侣,对他产生了令他觉得陌生的感情……
怎么会呢?
佟贝贝困惑的同时,心底的感受像蒙着几层纱,他自己都琢磨不透。
他也说不上来现在具体是什么感受和感觉。
唯一清楚的,就是秦岭的告白并没有让他生出和从前一般的抵触。
他也没有下意识就想拒绝。
至于别的……
佟贝贝沉下心感受,却怎么也分辨不清。
次日, 佟贝贝睡醒, 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 入目便是默默含笑注视着他的秦岭。
秦岭见他醒了, 不待他醒神, 凑近便是一吻, 边吻边说:“Je t'aime(我爱你)。”
佟贝贝的心跳在这亲密中直接漏了两拍。
秦岭的眸光深邃专注,看起来格外的深情,且就这么直白露|骨地落在佟贝贝脸上,没有分毫掩饰。
佟贝贝被这么看着,多少有些臊,也不习惯。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问秦岭:“今天要休息吗?”
秦岭的眼神一瞬不瞬,注视的目光依旧深情,嘴里道:“不休了。”
佟贝贝刚要坐起身,秦岭凑近、捧着佟贝贝的脸又是深情一吻,吻罢,语气深沉地说:“贝贝,我喜欢你。”
佟贝贝的心跳又快了。
秦岭就着亲昵的姿势,缓缓认真地问:“我说我喜欢你,你会讨厌我吗?会吗?”
佟贝贝抿着唇,没有吭声。
秦岭又凑到佟贝贝唇边浅浅地吻了一下:“嗯?”
佟贝贝这才道:“不会。”
秦岭唇角弯起,单手捧着佟贝贝的脸颊,边浅吻边道:“不要讨厌我,不要排斥我的喜欢,好吗?”
“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你说过你也会努力的。”
“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很喜欢你,现在就等你了。”
“我慢一点,等等你,你努力努力,加把油赶上来,好吗?”
佟贝贝的心脏快跳不止,都要从心口跳出来了。
认识秦岭这么久,他第一次知道秦岭这么会说情话。
他抬手抵住秦岭的胸口,垂着目光红着脸,低声:“好了,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秦岭注视着佟贝贝:“答应我,嗯?”
“嗯。”
佟贝贝起身,顶着一张红透的脸,逃似的,飞快地掀开被子下床。
他的心口噗通噗通,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
他站在洗漱间台盆前按着心口,心道一定是听秦岭的情话听得。
这个男人的嘴到底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会说。
临到换好衣服要出门去上班了,秦岭伸手又要抱,被佟贝贝伸手隔开,非常理性地劝说道:“我们的事缓缓再说,先把公司那边打理好。”
秦岭见贝贝表情认真,收回作势要抱的手,想了想,亦认真道:“你跟我去公司吧。”
?
佟贝贝看着秦岭。
秦岭:“上周你来了趟公司,银行的人是不催款了,现在大家也都知道麓山背靠佟家,有隔壁的樨灵做底气,没那么容易被债务打垮了。但公司现在人心不齐,各方面也都还在观望,你如果在公司,人心方面的情况应该能好很多。”
就像一根定海神针。
佟贝贝想了想,觉得秦岭的话有道理,外加他本身就有和秦岭一起共担风雪的觉悟,秦岭既然主要“邀请”,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当天,佟贝贝又换上了西装,在麓山露面。
进高管专用的电梯的时候,秦岭侧头往穿着正装的佟贝贝身上瞧了好几眼,唇边浮笑。
鉴于电梯里只有他们外加一个李蒙,佟贝贝察觉到,低声问:“笑什么?”
秦岭又笑了笑,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么穿很好看。”
佟贝贝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秦岭一眼。
他们身后的李蒙也挑挑眉看向秦岭的背影。
佟贝贝面露不悦地瞪秦岭: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公司说这些?
秦岭唇边含笑,没再不正经。
然而待梯门敞开、即将抬步走出去的时候,秦岭搂了佟贝贝的腰一把,边搂边飞快地说了一句:“真的好看。”抬步走出。
佟贝贝:“……”
李蒙:“……”
就这样,樨灵在外、佟贝贝在内的稳着麓山。
佟贝贝来公司其实也没事做,依旧待秦岭的办公室。
不同的是,以前过来,秦岭无论做什么、去哪儿,他都只会在秦岭的办公室,如今是秦岭去哪儿他跟到哪儿。
佟贝贝看得出来、感受得到,如今麓山各方面都有些风声鹤唳的意思。
员工层面,观望的、乃至直接在这个时候提离职跳槽的不在少数。
李蒙跟秦岭提及人事部传递过来的这部分焦虑的时候,佟贝贝就在旁边。
秦岭听完,眉头都没动一下,说:“跳槽意愿强烈、已经找好下家的让他们走,其他的走正常人事流程。”
李蒙:“如果申请离职的比较多……”
秦岭:“不会,公司就算破产清算也要给正常员工三个月以上的赔偿金,现在离职,等于年终的奖金也不要了,不会有那么多人的。”
佟贝贝看向秦岭,秦岭稳坐大班椅,果断冷静,毫无动摇。
开会,决策层面,不同人总有不同的看法,争论起来,相互喷吐沫星子的都有。
佟贝贝转头看去,秦岭支着二郎腿、握着钢笔地默坐静听,但只要他开口,会议室便会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认真地落向主位。
佟贝贝甚至见到了秦岭发脾气的样子,很凶、板着脸,眼神里都是审视人的森森冷光,语气也冷,骂起人来毫不留情。
佟贝贝这才知道,从前他在秦岭办公室见到的都不是他真正的工作时候的样子,如今才是。
难怪以前每次来,秦岭一在公共办公区现身,半层楼的员工都会突然鸦雀无声。
也难怪一起坐电梯,大家除了一声“秦总”,都不敢跟秦岭多说别的。
佟贝贝默默地旁观着。
“佟哥。”李蒙在一旁低声喊。
佟贝贝没听见,还看着秦岭。
“佟哥。”
佟贝贝才听到,醒神回眸。
李蒙将一杯水递给他,佟贝贝接过,端在手里,目光又不自觉地往秦岭那儿看了过去。
这日午饭,佟贝贝突然道:“谢谢你从来没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
秦岭忙了一天,才得空休息,领带扯松了吊在脖子上。
他听到佟贝贝的话,抬眼,问:“吓到了?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凶?”
佟贝贝想了想:“还好。”
秦岭莞尔,知道自己平时上班的时候什么样。
“别怕,我演的,没真生气。”
公司上下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他要真动情绪,几天还不就被气死了。
佟贝贝懂了,这大概就是老板的“帝王之术”。
可惜秦岭没有对感情对伴侣的“术”,很多时候,他看向佟贝贝,都想知道,到今天,在感情方面,贝贝对他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但其实佟贝贝自己也不知道,他也问过自己,没有答案。
时间的流水往前,麓山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情势走上了步步变好的轨迹。
但秦岭和佟贝贝的关系却仿佛一直停步在秦岭表白的那个时候——
自那之后,白天,秦岭和佟贝贝一起在公司,晚上回家,留给他们的只剩休息睡觉的时间。
无论是金恒府还是婚房,都一下变得冷清,没了从前的烟火气和温馨。
佟贝贝蹲不成家、做不成咸鱼,短短半个月瘦了两圈,把秦岭给心疼得不行。
佟贝贝毫不在意,对秦岭道:“你也瘦了呀。”
提及自己瘦了,说:“刚好不用刻意减了。”
年末,春节的到来如同按下了定格键,暂缓了一切。
秦岭和佟贝贝商量了下,准备一起回乡过年。
动身前一天,两人在家收拾行李,佟贝贝刚把箱子从储藏室翻出来,秦岭便搂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到了沙发上,“你歇着,我来。”
秦岭往卧室走,佟贝贝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问:“你知道要收拾什么吗?”
秦岭:“知道。”
佟贝贝起身。
秦岭拿着要收拾的东西走出来,一眼看到箱子边蹲着的佟贝贝。
他走过去,东西先扔到箱子里,搂着佟贝贝的肩,再次把人按回了沙发里。
秦岭的语气带着几分强势:“休息,听到了吗?”
佟贝贝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秦岭为什么不让他动手。
休息?
他刚睡醒啊。
秦岭拿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塞到佟贝贝怀里,见今天太阳不错,索性又搂着肩,把人带去了阳台,懒人沙发里一按。
“坐这儿晒太阳。”
秦岭继续去收拾东西,同时问:“中午想吃什么。”
佟贝贝晒着太阳,咸鱼的灵魂一下给晒了回来。
他窝在懒人沙发里,抱着抱枕,眼睛晒眯了起来。
“随便吃点吧。”
这么一晒,佟贝贝也不想动了。
今年反正回乡里过年,年前忙着陪在公司,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明天就回乡下了,今天随便吃点算了。
秦岭却道:“我来煮。”
佟贝贝沐浴在阳光里:“嗯?”
秦岭:“想吃什么?”
吃什么啊?
佟贝贝:“想吃面。”
秦岭:“什么面。”
佟贝贝:“青椒肉丝吧。”
翠绿的青椒盖上手擀的宽面的时候,佟贝贝闻着青椒肉丝的香味,有种忙碌了这么久,灵魂终于得到宽慰的感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面香,低头开动。
秦岭坐在一旁,用筷子搅着面,含笑地侧头问身边的伴侣:“好吃吗?”
佟贝贝吃着面,咸鱼尾巴都上上下下地拍了起来:“嗯,好吃。”
秦岭看着佟贝贝,唇边浮笑。
两人有段时间没在家里吃过饭了。
饭毕,吃完的两只大汤碗搁着筷子摆在桌上,收拾了大半的箱子丢在地上,窗边,秦岭和佟贝贝肩并肩窝在懒人沙发里,灿烂的阳光跳着舞,笔直地落在两人身上。
秦岭伸展着胳膊,佟贝贝的脑袋垫在他的肩膀上。
窗外,许久没打理的花架上张牙舞爪伸着绿枝、开着花。
这一刻,烟火气和温馨也仿佛得以重归。
佟贝贝静着心、闭着眼睛晒太阳,秦岭搭在他肩头的手随意地点着。
侧头,伴侣那英俊的眉眼被阳光照得剔透而柔和。
秦岭的头跟着靠过去,晒着冬日的暖阳,不紧不慢道:“年后就别跟我去公司了。”
“嗯?”
秦岭:“公司的危机基本也解除了。”
佟贝贝闭着眼睛晒太阳,声音也像是被晒得发软,“好呀。”他直接同意了。
秦岭又道:“年后我抽个时间,一起出去,找个地方散散心吧。”
佟贝贝:“可以啊。”
秦岭:“有想去的地方吗?”
佟贝贝睁开了眼睛,抬起头。
他的瞳孔被阳光晒成了浅色,鸦羽似的长睫上跳着光。
“海边吧。”他道。
秦岭回视他,而后与他脑袋相抵,声音慵懒:“嗯,那我们往南边走。”
又说:“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佟贝贝:“还好,我不辛苦。”
真正辛苦的,其实是麓山上下那么多员工,还有秦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