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贝贝默了。

    展厅人来人往, 他突然就有种置身其间，周遭像蒙了层玻璃罩似的不真实的恍惚感。

    佟贝贝面露艰难：“怎么是……”

    秦岭单手插兜, 冷静道：“巧合。”

    佟贝贝：那这个巧合也真是太……

    秦岭反而冷静如常地抬眼看了看四周，问：“喜欢看画？”

    佟贝贝回神，应道：“啊。”

    秦岭：“我不太懂画。”

    佟贝贝反应了下，觉得老板都这么冷静了，自己大惊小怪什么。

    他顿了顿，主动道：“要不我带您看展览？”

    秦岭随意道：“行啊。”

    两人走到离他们最近的画作前，一起静默地看了会儿，佟贝贝向秦岭介绍起了整幅画的风格、派系及内容。

    佟贝贝说, 秦岭听, 佟贝贝讲得认真, 秦岭听得耐心。

    不远处, 带着“使命”来的楚怀严见两人这就看上画展了，心道有戏啊, 举起手机, 偷偷拍了张背影照，发给广场舞佟阿姨, 佟阿姨回过来一个“OK”。

    楚怀严：【有戏。】

    佟阿姨：【有戏。】

    那头，秦岭边看画边听佟贝贝帮他解析画作，虽然依旧听得不是那么明白，好歹不是云里雾里地只知道拿眼睛看看了。

    秦岭耐心地听着，偶尔将审视的目光挪向身旁的年轻男生，他很快想到, 佟贝贝懂这么多, 应该是自己就有兴趣, 外加从小就有熏陶。

    聊起来, 佟贝贝道：“都是我妈妈教的。”

    又说：“今天办画展的苗老师，以前和我妈妈是同学。我小时候学画画，苗老师也教过我。”

    “她的画展我也几乎都会来。”

    秦岭点头，意识到佟贝贝不光如楚怀严所说是被宠爱长大的，想必教养的过程中，家里也颇费心思。

    难怪小男生看起来没有同龄人那种急于表现、急于上进的急切。

    从小富养长大的男孩，约莫就是有这样不急不忙的沉静。

    两人边聊边逛画展，逛到实在没什么可逛的，佟贝贝：“那现在……”

    秦岭带着人往外走，边走边道：“才多大，就出来相亲？”

    佟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颈，解释了原因：“主要我家有个哥哥，年轻时候不着急恋爱结婚，家里也不着急，现在三十多了，他还不着急，家里人都急死了。”

    “所以到了我们这些弟妹这儿，不管多大，基本上大学一毕业，家里就会催。”

    秦岭轻哼地笑了笑，佟贝贝悄悄看过去，觉得这也太巧了，谁能想到相亲对象是自己老板呢。

    两人走出展厅。

    佟贝贝主动止步，转过身面朝秦岭：“今天还挺……”

    挺什么，佟贝贝没说。

    秦岭注意到小男生害臊得耳朵都红了。

    秦岭心底有些好笑。

    他在佟贝贝犹犹豫豫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主动道：“找个店吧。”

    佟贝贝没明白：“啊？”

    秦岭抬表看时间，又看向佟贝贝：“中午了，不吃饭吗？”

    吃饭？

    一起？

    佟贝贝微愣。

    黑色迈巴赫刚好开到两人面前。

    秦岭拉开车门，让出位子、撇了撇头，示意佟贝贝上车。

    佟贝贝依旧怔怔的，看了看秦岭，确认大老板的确是要跟他一起吃饭，怔愕的同时欲言又止，眼神闪了闪，脸跟着红了。

    秦岭看得想笑，不动声色地催道：“上车。”

    “哦，好。”

    佟贝贝没有拒绝，低头上车。进了车里，佟贝贝整张脸都红了，尤其是司机老张主动和佟贝贝打招呼的时候：“我知道你，翻译事业部的新同事。”

    佟贝贝：“您好。”

    老张笑笑，看看后视镜：“你也好。”

    秦岭上车，道了句“找家餐厅”，老张便没再多言，安静开车。

    后排也很安静，秦岭没多言，佟贝贝也沉默地坐着。

    过了会儿，秦岭率先开口：“现在都会了吗？”

    嗯？

    佟贝贝转头看身侧，反应过来秦岭在问什么，顿了顿，点头道：“会了。”

    秦岭坐姿松散，老板气场犹在，“你们沈总也是从基层上来的，脾气也好，有什么不懂的，在办公室可以问他。”

    佟贝贝：“好的。”

    秦岭没再开口，车厢内又静了下去。

    过了会儿，还是秦岭主动开的口：“法餐吃得惯吗？”

    佟贝贝：“嗯。”

    “乖”得过分。

    秦岭的唇角轻轻浮起。

    吃饭途中，佟贝贝接到佟梦曦的电话。

    佟贝贝拿纸巾擦了擦嘴，握着手机起身，向秦岭示意自己去接个电话，秦岭点头。

    佟贝贝走向餐厅外，接起电话，不待电话那头开口，率先无语道：“妈！”

    佟梦曦在电话那头咯咯咯地笑：“我看你现在还不回来，也没给我打电话，就猜到你们一起吃饭了。”

    “人怎么样？我看过照片，长得很英俊。”

    佟贝贝无语：“妈！”

    佟梦曦：“你们是不是还没吃完？”

    佟贝贝走到餐厅外，透过餐厅一个镂空的隔断，看向坐在桌前用餐的秦岭。

    佟梦曦：“怎么样？觉得合适吗？”

    佟贝贝斩钉截铁：“没有怎么样，不合适。”

    佟梦曦“哎呀”一声，语气轻松：“第一次见嘛，不要一下就否定一个人，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接触了看看。”

    佟贝贝没法儿跟佟梦曦说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他的老板。

    太尬了，实在太尴尬了！

    佟梦曦见儿子不吭声，赶忙宽慰道：“好了好了，我不多问了，你们吃吧。”

    佟贝贝整理情绪回到餐桌，秦岭看看他，说：“家里的电话，问你相亲相得怎么样？”

    佟贝贝：“不是。”

    说着不是，耳朵又红了。

    秦岭再度好笑，心说某个小男生，撒谎都不会。

    饭毕，秦岭有意逗道：“要不要附近找个商场再逛逛。”

    “啊？”

    佟贝贝流露一副“还没结束吗？”“还要逛商场？”“老板不会真想跟他相亲吧？”的吃惊表情。

    秦岭忍俊不禁，不逗了，“我开玩笑的。”

    佟贝贝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松下。

    当天回家，佟贝贝几乎是冲着往卧室跑，佟梦曦从自己卧室出来，跟着跑，边跑边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都说了，“没有怎么样！”

    佟贝贝火速进屋关门上锁。

    佟梦曦在门外笑得不行，敲敲门，喊：“第一次，确实是会不好意思，多几次，以后就好了。”

    还多几次？

    佟贝贝背靠门，扭头瞪眼：这第一次就够“吓人”了好吗。

    新一周的工作日，佟贝贝在公司遇到秦岭，心底不免觉得尴尬。

    幸而秦岭看他的神情没任何改变，还是一副看待下属和普通员工的老样子，他们在公司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周末的那场过于巧合的相亲，仿佛过去就过去了，没有留下任何“余音”。

    佟贝贝刚松口气，这口气还没落到地上，他小姨那边又给他安排了一场，说对方是门当户对的三代小开。

    佟贝贝表示他不去。

    佟蕊曦教育道：“你要是喜欢女孩子，晚点找就晚点找，不着急也就不着急了，你喜欢男孩子，门当户对又合适的能有多少？你现在不抓紧，难道以后跟你哥一样年近四十还打光棍？”

    佟贝贝：“我哥今年才三十三。”

    佟蕊曦：“是啊三十三，我昨天看他才二十三，一眨眼，十年过去了。”

    佟贝贝：“……”

    家里其他亲戚也来劝，劝他现在工作既然定下来了，就把谈朋友结婚早点提上日程。

    劝来劝去都是那句：你别跟你哥一样。

    佟贝贝脾气再好也觉得烦不胜烦，最后只得找了个借口推脱后面的相亲：“我跟第一个相亲对象还在联系。”

    总不能这边接触着，那边继续相，一脚踏两船吧？

    家里这才不催了。

    换佟梦曦开始问：

    “你们今天联系了吗？”

    “周末要不要再约顿饭啊？”

    “上次他请你，这次你请他好了。”

    “你要不要主动点，请他去看场电影。”

    佟贝贝：“……”

    唉！

    这日傍晚，小姨佟蕊曦过来金恒府，佟贝贝太怕被提着耳朵的催催催了，衣服一换，下楼跑步。

    跑了半圈，佟贝贝不跑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刷手机。

    正刷着，秦岭的消息切了进来。

    秦岭：【不跑了？】

    佟贝贝抬头往11栋的方向看了一眼，再低头回复：【今天懒。】

    秦岭：【怎么坐那儿了？不回家？】

    佟贝贝：【嗯，外面坐坐。】

    灵光一闪，想到之前看的某个资料没明白，立刻道：【秦总，现在方便问点工作上的东西吗？】

    秦岭：【手机不方便，你等会儿。】

    佟贝贝没懂这个“等会儿”是什么意思，直到不久后，一身运动服的秦岭来到身边。

    佟贝贝意外，起身，“秦总。”

    秦岭示意面前的小区步道：“走吧，跑一会儿。”

    两人一起跑，跑得不快，佟贝贝边跑边问点不懂的东西，秦岭为他解惑。

    聊完工作，又跑了会儿，秦岭能感觉到佟贝贝不太能跟上，特意放缓速度，道：“我经常看你在楼下跑步，以为你很能跑。”

    佟贝贝知道自己“露馅儿”了，笑笑道：“我平时都挺懒的，跑步主要是为了出汗。”出汗会比较舒服。

    秦岭侧头，看到佟贝贝额顶和鼻尖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上是一套白色运动服，这么跑起来，衬得一张年轻的面孔倍显青春和朝气。

    秦岭收回目光，弯了弯唇角，心道毕竟才二十出头。

    当天天气不好，是个阴天，厚重的铅云压得低，跑了会儿，便有雨水低落。

    佟贝贝和秦岭便就此结束了跑步，在楼前分开。

    没一会儿，雨大了。

    秦岭习惯性地站在窗口往外眺望，低头，却见佟贝贝还站在楼下，甚至没进楼栋大厅，而是站在楼间的凸出一块屋檐的地方避雨。

    秦岭拿起手机，边看着楼下边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接通，秦岭问：“怎么没回家？”

    佟贝贝站在楼外，下意识往11栋看了一眼。

    他不太好答这个问题，总不能说有家不能回的原因是怕回家被催相亲。

    佟贝贝便道：“还不太想回去。”

    电话那头默了默，道：“家里催你相亲？”

    佟贝贝：“……”

    秦岭：“雨很大。”

    佟贝贝：“没关系，我这里淋不到。”

    刚说，头顶隐隐有雷声传来。

    秦岭：“会越下越大。”

    雨势也果然一下变大。

    秦岭：“你上来吧，来我这儿。”

    秦岭：“0901。”

    佟贝贝默了默，问：“会不会不方便。”

    秦岭满口无所谓：“没什么不方便的，”顿了顿，“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门铃响，秦岭打开门，佟贝贝刘海滴着水地站在门外。

    秦岭：“进来。”示意玄关的拖鞋。

    佟贝贝低头，站在玄关换鞋。

    秦岭进屋，很快出来，走近，递给佟贝贝一条大毛巾。

    “谢谢。”

    佟贝贝接过，擦了擦脸和头发。

    秦岭进厨房，边倒水边道：“这是催得有多狠，家里都已经能把你催怕了？”

    佟贝贝擦着头发，注意到秦岭的家里是简约风的大气灰色调。

    秦岭走出来，把水递给佟贝贝，佟贝贝接过：“谢谢。”

    秦岭：“坐吧。”

    于是佟贝贝坐长沙发的一头，秦岭坐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里。

    起先均无话。

    佟贝贝肩头披着大毛巾，手里端着水杯，安静地喝着，秦岭就坐那儿看着他。

    见佟贝贝喝着喝着，眼睛滴溜溜地转过来看他，跟某些毛绒小动物似的，秦岭勾唇笑了笑，“你怕我？”

    佟贝贝放下水杯，如实道：“这倒没有。”

    秦岭：“喊你上来怎么不来？”

    佟贝贝抿了抿唇，“你是领导么。”

    秦岭：“领导吃人？”

    佟贝贝赶紧摇头。

    秦岭抿唇笑了笑。

    房子很大很空，两人一不说话，寂静便布满室内。

    秦岭看看时间，快五点了。

    他起身，走向厨房，“想吃什么？”

    ？

    领导不会还要请他在家吃饭吧？

    佟贝贝赶忙道：“我坐会儿就走了。”

    秦岭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走去哪儿？回家？回家等着被催？”

    佟贝贝：“……”

    好吧。

    秦岭走出厨房，手机举起来，“算了，点餐吧。”

    佟贝贝扭头看秦岭，眨眨眼，秦岭对视上佟贝贝的目光，边点餐边不紧不慢道：“会做，不想动手。”

    佟贝贝从沙发上起身，“要不我来吧。”

    秦岭点餐的手一顿，想了想，扬眉点头，也行。

    于是没一会儿，佟贝贝站到了流理台前忙碌起来。

    秦岭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口，看着看着，秦岭突然想到他相亲时，对对方的其中一条要求：能主内，会做饭。

    秦岭眼看着佟贝贝熟练地洗菜、拿砧板切菜，目光在那背影上描摹的同时，突然鬼使神差地想：

    年纪小很多的，倒也不是不行。很大。”

    佟贝贝：“没关系，我这里淋不到。”

    刚说，头顶隐隐有雷声传来。

    秦岭：“会越下越大。”

    雨势也果然一下变大。

    秦岭：“你上来吧，来我这儿。”

    秦岭：“0901。”

    佟贝贝默了默，问：“会不会不方便。”

    秦岭满口无所谓：“没什么不方便的，”顿了顿，“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门铃响，秦岭打开门，佟贝贝刘海滴着水地站在门外。

    秦岭：“进来。”示意玄关的拖鞋。

    佟贝贝低头，站在玄关换鞋。

    秦岭进屋，很快出来，走近，递给佟贝贝一条大毛巾。

    “谢谢。”

    佟贝贝接过，擦了擦脸和头发。

    秦岭进厨房，边倒水边道：“这是催得有多狠，家里都已经能把你催怕了？”

    佟贝贝擦着头发，注意到秦岭的家里是简约风的大气灰色调。

    秦岭走出来，把水递给佟贝贝，佟贝贝接过：“谢谢。”

    秦岭：“坐吧。”

    于是佟贝贝坐长沙发的一头，秦岭坐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里。

    起先均无话。

    佟贝贝肩头披着大毛巾，手里端着水杯，安静地喝着，秦岭就坐那儿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