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倒下的位置是最后一个厕所隔间, 考虑被刺中后摔落的偏差推断,中刀的瞬间差不多就是和厕所门正对的位置。
织田作之助看向那个厕所隔间,拉着门把摆动了一下, 模拟了一会开门的动作, 神情若有所思。
他不是什么侦探。
至少在武装侦探社, 能自称侦探的就只有乱步先生一个。
这倒也不是什么硬性规定,只是每个成员自发做出的选择而已。虽然织田作之助也的确有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 但在乱步先生面前自称侦探……着实让他有点难为情的感觉。
打个比方,这就像是在短跑世界冠军面前说自己跑的还挺快一样。
因此,织田作之助一贯称自己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或者“助手”。
和那位萩原警官做出的判断一样, 曾经是个杀手的织田作之助一眼就预估出了要用这种小刀贯穿被害者喉咙所需要的力道大小,并且直接判定这绝不是一个重度瘾君子、尤其是刚刚磕过药的瘾君子能够拥有的力气。
疑点还有一个:如果是致幻作用导致的凶杀案, 森冈伦在意识不清晰的前提下, 很难如此精准的刺中脖子。就连职业杀手都不一定能够造成这样干脆利落的伤。速度、精神集中力还有力气……这些要素统统都缺一不可。
总之,就目前情况而言,森冈伦会是犯人的概率并不算太高。
——有异能力的话就另当别论。但异能力者人数稀少,一般来说,在推理时很少会将异能者放在参考的主要因素内, 除非所有要素都已经被排除完毕, 才会考虑非自然可能性。
但如果森冈伦不是凶手……还有谁符合标准?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曾经进入卫生间的人就那么几个。
或许并不需要考虑犯人力气这个问题。
毕竟除了亲手杀人以外, 还有用陷阱和机关杀人这种可能性。
织田作之助估算了一下死者的身高,在厕所最后一个隔间寻找着什么。
然而, 什么都没有。
没有半点痕迹,也没有任何道具残留。
是我想错了?
织田作之助神情有点迷茫。
此外,如果凶手不是森冈伦, 那么枪声又该如何解释……?
。
横滨警局的人终于抵达了现场。
他们和两位便衣警察交流了情报, 各种检测也安排了起来:现场的枪和小刀的确没有指纹, 刀上的确是有足以瞬间毙命剧毒,而昏睡的森冈伦体内的毒|品含量很高,不止是注射而已,对方口中也有毒|品痕迹,现已经被拉往医院急救。
“凶手不是很明显了嘛!就是那个嗑药的家伙啊!”
横滨警察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带队的小山警部叼着烟,看着医生把森冈伦带走,他也打算简单收队离开了。
“不,请再调查一下,事情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松田阵平阻拦着对方,被小山警部推开了。
“小子,不会有错的,你不是横滨人,不知道这里的底层垃圾能做出什么事,你自己的调查内容也写的很清楚了吧?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只有那家伙和被害人同处一室……”
“但是很多矛盾点都没有得到解决,同处一室并不代表对方就是凶手……这可是凶杀案啊!严谨一点才——”
“所以我说,证据明明就已经确凿了吧?已经够严谨了啊!其他问题等那个嗑药混蛋醒了再审问就可以了!”小山警部大声打断。
两位来自不同地区的警察快要吵起来了。
松田觉得对方做事太随意,根本不符合警察的行为规范,而小山警部觉得松田这个外来者不了解横滨本地情况,还挑衅级别更高的同僚。
他们谁也不服谁。
就在此时,二楼传来了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与脚步声一块响起的是属于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嗓音:“作之助!你和茶茶还没破案吗?真是的,你们未免也花了太多时间了吧?”
总算吃完冰淇淋和蛋糕的江户川乱步拉了拉自己的侦探帽,动作颇为孩子气的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往下蹦,然后毫不迟疑的走到厕所门口双手叉腰。
虽然乱步说“花了太多时间”,实际上也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而已。
当然,对名侦探乱步来说,可能的确算是“太长时间”了。
听到声音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的小山警部愣了一会,然后他猛地睁圆眼睛,指着乱步语气惊愕:“你、你是江户川乱步?”
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在横滨警视厅可是个有名人——只要是见过他破案的警察,就绝对会对乱步升起敬畏之心。
恰好,小山警部正是和武装侦探社合作过的一位警察,他亲眼见过乱步的破案能力。
“真是许久不见了!乱步先生!”小山警部对着乱步欠了欠身,然后看向织田作之助,“这位原来是和您一个事务所的成员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乱步歪头,然后迈步走进了凶案现场,小山警部也不拦,只是非常尊敬的让开路。
织田作之助跟到了乱步身边。
“乱步先生,这起案件……”小山警部试探着问,“您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
乱步嘟囔了一会,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才过了不到十秒就慢吞吞的收回了眼镜。
他歪了歪头,表情不太积极:“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案子还要我来处理啊,我今天是出来玩的!才不要做什么额外的工作呢,别看我,我不打白工,你们实在想不通的话不如去问茶茶,虽然比不上乱步大人我,但茶茶也早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抬头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女孩。
“谁是茶茶?”松田阵平下意识问,在顺着织田作之助的目光找到目标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喂,你在开玩笑吧?那只是一个小学生而已啊?”
“笨蛋——”乱步仰起脑袋大声说,“她可要比你们想象中聪明多了!”
被点名的茶茶满脸挣扎,迟迟不出声。
就在其他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乱步走了过去,蹲下来拉了拉茶茶软乎乎的脸颊。
“喂,我说你啊,虽然被害者和被嫁祸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默不作声的话 ,事情也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乱步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露出了底下漂亮的翠绿色,“以行使正义为由和宣泄情绪为由犯下的凶杀案,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纠正,未来会愈演愈烈的。”
“揭露真相本身就没有对错可言,不要因为凶手可怜就有所迟疑,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任凶手逃避惩罚,那不是帮助他们,而是在害他们……现在制止还来得及喔?”
被揪着脸蛋的茶茶难过至极的和乱步对视,好半晌后,她才不太情愿的抬手,指向了16岁的男高中生泷泽原幸代。
“凶手是那位哥哥,泷泽原幸代。”
泷泽原幸代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佐川麻弥的脸上,却反而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到的惊慌。
“这可不是让小孩子凭借直觉乱指的游戏。”佐川麻弥语气温和的反驳,“这位泷泽君只是普普通通的客人而已,而且他就只去了卫生间两分钟而已,监控有明显拍到对方进入和出来的身影,根本不可能杀人。”
“可以的。”
茶茶眉眼耷拉着,注视着佐川麻弥的神情满是低落。
她声音很平静:“两分钟,对于有练习经验、手脚灵活的人来说,已经足够安装好提前准备的现成机关了。”
茶茶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事实上,她只是从大人的谈话和自身对谎言的判断与视野观察中,在脑内模拟还原了凶杀案实施全过程而已。
能够通过微表情判断谎言的茶茶早已发现了真凶,对她来说,现在就像是得到答案后逆推过程一般。这种前提,破案的难度本身就降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