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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枕月发病,倒在地上时候。
君罔极也看到了。
他还看到,温泅雪在看着那个人。
君罔极轻声:“你想救他,就去吧。”
但温泅雪牵着他的手,没有动:“有别的更厉害的人会救他,这次不需要我。”
人群里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呵斥慌乱的侍从少年让开,淡定地给苏枕月把脉。
温泅雪认识的人不多,这个老者刚好算一个。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医者,大家叫他药老。”
前世,两年后在仙盟学院,他曾经给温泅雪看过病,给过温泅雪几本医书,算是温泅雪……半个老师。
没想到,原来他这时候是在浮梦州。
温泅雪收回视线,看着君罔极:“好多人,我们去安静些的地方吧。”
他们牵着手,向花海深处走去。
君罔极:“浮梦花,是幻觉吗?”
他耳力很好,听到了苏枕月的那些话。
温泅雪伸手,大大小小的花瓣落在他的手上,停留片刻,消融不见。
雪融化会变成水,但浮梦花消失,什么也没有。
如此真实,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温泅雪抬眼,静静看着君罔极:“浮梦花开很美,所有花开都很美。浮梦花每年都会开,一春会开三次。但我不会记得其他花,不会记得其他的浮梦花,就只会记得这一次。这一次的浮梦花开,或者不开,都会记得。因为是,我们一起看过的。”
他抬手,抚上君罔极寂静没有表情的脸:“是幻觉,也没有关系。你是真实的。”
君罔极迎着温泅雪的眼神,那双眼睛看着他,清浅笑容在眼底漫开,就像,世界上最完美的花,就在温泅雪的眼里。
君罔极缓缓抬手,很慢地朝温泅雪伸去。
温泅雪看着他,看他浅灰色的眼眸,眼底清澈淡漠,寂静而认真,试探地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像猛兽第一次对饲养者小心翼翼探出爪子。
每靠近一寸都会微微停一下。
像是观察,一旦温泅雪有一丝迟疑,就随时停下退却。
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被人畏惧,警惕,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危险,知道别人因他而生的恐惧不安。
明明小心翼翼的那个人是君罔极,屏住呼吸,比君罔极更小心的,却是被他靠近的温泅雪。
因为,猛兽极力收起利爪,第一次忍不住触碰他所守护的雪蔷薇。
只要那朵雪蔷薇消融一瓣,即便只是风吹,那只猛兽,就再也不敢靠近了。
可他不知道,雪蔷薇等那只猛兽的触碰,已经很久了。
直到,手指曲起的指背,轻轻地触到温泅雪的脸颊,保持不动。
谁的呼吸,缓缓落地。
君罔极低声:“你也,是真实的。”
温泅雪轻轻地说:“嗯。”
他们都没有动,触碰着彼此,没有收回手。
温泅雪看着君罔极,眼底清澈的纯真:“我并没有梦到过浮梦花。因为听说花开很美,想要跟你一起来看,所以撒谎梦到了。”
君罔极:“不用。”
他低声平静:“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不需要对我撒谎。”
顿了顿,他说:“撒谎,也没关系。我会相信,不用怕。”
温泅雪微怔:“为什么?”
君罔极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很轻:“说谎是生存的本能。人,妖兽,草木,都会说谎。”
这世间本就充满了谎言,所有的物体都会说谎,会变色会伪装的动物,会说谎诱捕昆虫的植物。
它们都可以,温泅雪当然也可以。
温泅雪暗夜清泉一样,像是下一瞬就会含泪的懵懂脆弱雾一样散去,眉宇之间一片幽静难懂:“可是,大人总是教孩子,不可以说谎,好像这是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亲密的人之间也是,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谎言。”
“他们只是害怕,谎言是朝向自己的。但,”君罔极淡漠平静,“我不怕。”
温泅雪看着他,眸光清澈又温柔,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轻声呢喃:“被我欺骗,也没有关系吗?不该是……感到生气吗?我骗你,你可以不开心,可以生气。”
他应该生气的,毕竟,温泅雪的谎言,让他放弃了一整座城。
君罔极低声:“会说谎的人,本就是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安全的人。你活着,我就不会怕。欺骗也没关系,你会救我。”
手上的动作一顿,连温泅雪整个人一起。
温泅雪静静地望着君罔极的眼睛,什么情绪也没有,像没有任何征兆的湖水,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在君罔极的世界,让君罔极害怕的事就只是——温泅雪会受伤,会死。
被捡回去的猛兽,对饲养者露出柔软的腹部,即便饲养者剪断了他的利爪,也安静信任不害怕,相信饲养者会救他,即便那伤是饲养者弄出来的。
农夫的花田,长出了向日葵一样的花,向他朝圣。
温泅雪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并不感到快乐。
心口的感觉很奇怪,像是……酸涩。
他忽然有些读懂了,当他对君罔极说,“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你。你就是亲人,朋友,家人”,君罔极那时候的眼神。
君罔极那一刻也并不感到快乐。
像是……酸涩。
他好像为温泅雪只有他这件事,感到酸涩。
而不是,为自己是温泅雪的唯一、是全部,而欢喜。
但温泅雪却没有发现,他应该发现的。
“可以,抱你一下吗?”
君罔极:“嗯。”
饲养者当然可以拥抱他的野兽,哪怕那是最危险的怪物。
摸头,亲亲,贴贴,拥抱,都可以。
他不会伤害,只会贪婪。
温泅雪张开手,环抱着君罔极的腰,下颌搁在他的肩上。
默数,一、二、三。
温泅雪推开站立不动的君罔极,望着君罔极的眼睛:“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