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门的缝隙很小,一人一枭一萤,穿过门的瞬间,那道漩涡就平复不见了。
在君罔极踏入时间之墟的下一瞬,整个修真界忽然快速风化。
像是支撑的法则消失了,所有人、植物、动物、山石、河流、天穹,甚至时间,全都化作燃烧殆尽的纸灰一样,像是被风吹拂,归于黑暗。
时间之墟里像一条漫长的沼泽,君罔极在魔界也曾经走过这样的地方。
脚下是没有水的河流。
四周是半透明的藤蔓。
四周通向黑暗的密林,沼泽深处有鸟兽行走,抬眼回眸望了君罔极一样。
再寻常不过。
但君罔极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只有飞在前面的魔枭和萤火和他一样。
“他们去了哪里?”
魔枭传回来的讯息,并不是好消息。
它们告诉他,凌诀天斩断了出口,无法出去。
魔枭和萤火停在了那里,不断盘旋,像失去了方向。
君罔极脚下不停:“往前走。”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有什么在他意识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陌生,不知道是什么,但无害。
前方很黑,但君罔极要找到温泅雪。
因为只有一个方向,于是他没有丝毫迟滞,一直走了下去。
走了很久很久。
……
……
温泅雪垂眸,看了一眼凌诀天在他脚上捆上的银链。
乌黑眼眸静静望着凌诀天:“要把我关起来吗?”
凌诀天抬手,轻抚温泅雪的头发,被温泅雪偏头躲开了。
他微微一顿,不再勉强:“我要出去一趟,放心,很快就回来。”
温泅雪只是静静看着凌诀天。
凌诀天有那么一瞬动摇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有什么关系呢?无论他做什么,做对做错,温泅雪其实都不在意他,都不爱他。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分别。
“我很快就回来。”虽然如此,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温和地重复了一句。
自欺欺人,就好像温泅雪会等他似的。
……
凌诀天去见了一趟苏枕月。
虽然上次他们闹得不欢而散,但,大家也算是坦诚相待了。
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好东西,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彼此的人。
而且,谁也杀不了谁。
“找我做什么?”
苏枕月还和以前一样,握着玉扇,懒洋洋的,狐狸一样弯敛着眼眸笑。
凌诀天眉眼的伤心,失魂落魄,阴郁戾气,不需要问苏枕月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并没有一丝同情,只会笑得更愉悦几分。
“他爱君罔极,他只爱君罔极……他没有爱过我。”
“啊,那可真是不幸。”苏枕月唇角的弧度更弯,眼里的愉快却淡去,一片矜清寥落。
有人得了零分,总是叫人愉快的,可另一个因此得了满分,到底叫人不太开心。
凌诀天冰冷声音:“我要证明,君罔极和我和你和所有人都没有分别,我要毁了阿雪对君罔极的爱,摧毁君罔极对阿雪的爱。阿雪会回到我身边,重归于我。”
苏枕月:“所以呢?”
凌诀天抬眼,阴鸷望着他:“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事吗?像你摧毁我和阿雪的爱一样,再做一次,摧毁君罔极的。过去你所做的一切,苏家的一切,便都一笔勾销。”
苏枕月没有笑,修长的眼眸望着他,自矜温雅:“谁让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呢?”
凌诀天面无表情:“你答应了?”
苏枕月合拢的扇子点唇:“当然。”
凌诀天:“他一直在等君罔极来,他想见他。”
苏枕月:“那就让他们见。”
凌诀天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苏枕月矜持垂眸,冷静抬起:“据我所知,直到现在,君罔极所有的行动轨迹都和前世神战前没有任何不同。”
凌诀天自然知道:“这代表他没有浮梦之世的记忆?”
苏枕月笑了一下:“你在终结浮梦之世前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凌诀天自然记得,他命整个修真界托着君罔极,防止他出现在神墓山,打扰他的计划。
离开时间之墟的时候,他还一剑斩断了这个时间节点的时间之墟的出口。
苏枕月不紧不慢:“摧毁对一个东西的爱,不是在他最喜欢的时候拿走那个东西,再也不给他。而是,在他最想要的时候,给他看一个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但却截然不同的赝品。何况,那还不是赝品。别忘了,浮梦之世里,重来一遍,看似没有任何改变,我们所有人是怎样颠倒和彼此的关系的?对阿雪而言,十四年后半只脚踏入魔神之境的君罔极,还会和十四年前的遗族少年一样吗?”
凌诀天之所以答应温泅雪,就是因为,没有人比凌诀天更清楚,只有他记得过去,所爱之人将自己视作陌生人的滋味。
苏枕月只是,将凌诀天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凌诀天:“安排他们见面,在哪里比较合适。”
苏枕月玉扇半遮了脸:“要摧毁,自然是该复制初见,制造新的记忆取代,才能彻底抹去对过去美好的幻想。”
凌诀天转身离开。
苏枕月在他身后,轻轻地说:“无论在下做过什么,算计过你多少,你都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记得,我救你是真心实意的。”
凌诀天顿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回头,离开了。
苏枕月微笑叹息:“所以,如果事情不如人意,你可千万别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