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尹风杨的养子尹寒楼一样的年纪,失忆的尹风杨把他当成了尹寒楼。
楚沅那时候已经三十七岁了,一直未婚。
天音教需要一个少教主。
楚沅细心照顾着楚昊天。
失忆的尹风杨,自然而然地爱上了这个神秘温柔的女人。
他想和楚沅组成一个家庭。
没有人想到尹风杨的妻子还活着,因为人们都认为,一个母亲但凡还有一口气,也不会让孩子离开自己半步。
所有人,包括尹风杨都以为,楚昊天是尹风杨的孩子。
命运就是那么奇妙,他们两个人甚至长得很像。
那时候,失忆的尹风杨没有名字,婚后,楚昊天随楚沅姓。
……
楚昊天想起了。
楚沅是为了他,才答应尹风杨的求婚的。
“……我想要一个像昊天一样的孩子。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吗?”
楚昊天想起,所有的悲剧都是他造成的。
他那时候三四岁,但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生父是海上一个有名的强盗,母亲是那个海盗将军几十个抢来的姬妾之一,他们叫她银姬。
海盗之间内讧,他的生父被杀,势力被瓜分。
他因为贪玩躲在船舱里,躲过一劫,却遇到了海难。
因为他是船上最小的孩子,在海难发生的一刻,尹风杨不顾一切地保护了他,才会伤到头,失去记忆。
他虽然记得,但失去一切的恐惧,让他没有纠正人们的错误,顺应了大家的误会。
让所有人包括尹风杨,都以为他是尹风杨的孩子。
如果他当初说出来……
楚沅就不会因为他,答应尹风杨的求婚,他们两个就不会在一起,楚沅就不会死。
尹风杨也不会死。
尹风杨当初想起一切,不告而别离开屿山的时候,楚昊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并没有叫住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尹风杨走了,不会再回来。
他那时候已经八岁了。
他第一次隐隐察觉到,小时候的隐瞒,好像做错了什么。
两年后,楚沅被尹风杨和一众江湖人重伤。
缠绵病榻四年,死得时候,油尽灯枯,像个几百岁的老妪。
楚昊天跪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婴孩。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他无论如何都从未想过伤害她。
可是,却是他害了楚沅的一生。
“……没有人的一生是被另一个人害的,所有的选择都是人自己做的,最终需要负责和付出代价的,也是人自己。我选择和你父亲在一起,不只是因为你。”
“我听教中的人说,娘亲十四岁的时候,独自进山林,就遇到了雪衣长老。”
任何人有过那样的奇遇,又怎么会随便爱上别人?
楚沅直到三十七岁,遇到尹风杨的时候,都还是一个人,从未爱过任何人。
那时候,温泅雪已经沉睡了二十三年,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醒,又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也许永远也醒不来。
楚沅笑了。
“……我遇到祂的时候,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
那时候,温泅雪看上去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乌黑的眼眸像清澈幽静的湖泊,不透一丝光。
她采药的时候失手从山上掉下来,断裂的骨头刺穿身体,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那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张开手,掌心开出一朵半透明的蔷薇花。
楚沅说:“……睁开眼的时候,我还活着,没有一点伤。除了那个人还靠在石头上,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一切就像做了一个梦。我战战兢兢地问他,如果无处可去的话,要不要跟我走?”
十四岁的楚沅,在山林里捡到了一个像神灵一样的男人。
对方说他不是山神,也不是神使,让他们不要跪他。
可是,却救了他们所有人,教那些活不下去的老弱妇孺,怎样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后来,三十七岁的楚沅,在海边捡到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你父亲那时候,很英俊,他睁开眼睛望着我的时候,眼神那样清澈安静,让我想起我十四岁的时候。”
人是不敢爱上神灵的。
但是,尹风杨是人,就好像当初那场奇遇在人间的重现。
“……那天海边的夕阳很美,海水的颜色像山林一样,我鬼使神差地问他:如果无处可去的话,要不要跟我走?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这并不只是尹风杨一个人的错,也是我的错。所有人都渴望爱和被爱,这是我们身而为人的错。”
楚沅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时候,尹寒楼就在门外。
当楚昊天离开后。
尹寒楼走出来,骂楚沅。
楚昊天看到了,推了尹寒楼。
楚沅说:“以后,要跟寒楼好好相处,他跟你一样,没了爹娘。这是我跟你爹的错。”
……
楚昊天,全都想起来了。
寒楼望着眼前面容狰狞失神的楚昊天,唇角冷冷扬了一下,眼神冷漠得叫人心碎:“看来,你已经不打算自欺欺人了。那么,应该记得,当初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你。”
那时候,寒楼全都听到了。
楚昊天僵硬地,缓缓抬头朝他望来:“所以,你让我失去记忆,让我亲手伤害我最重要的人……”
他每说一个字,脸色就又红又白,红的是五脏六腑冲撞的气血,白的是销魂蚀骨的痛悔。
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让腥甜上涌几分,血腥在喉咙,在齿间,最后终于,在他想起他是怎么将刀刺进温泅雪毫无防备的肺部时候,抑制不住地喷出来。
鲜血溅上寒楼的衣摆和鞋子,溅上白色的玉箫。
他一动不动,没有闪躲避让。
就像风吹花落,人不会躲避落花。
寒楼唇角紧抿,高高扬起,俊秀的脸上无喜无悲,他缓缓地平静地说:“尹风杨不也是因为你,失去记忆,伤害了我和我娘吗?我只是想看看,换作是你们,会不会不一样?原来,都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