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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息之后, 行渊的视线熟悉了黑暗,他看清了屋子里那个不请而来的不速之客。
认出对方的那一瞬,行渊露出一丝惊讶。
一个普通的侍卫。
不, 对方不见得很普通,玄桅说过这个人很强, 不久前单枪匹马留下了日宗所有的刺客。
但不知道为什么, 行渊潜意识忽略了这个……似乎名叫君罔极的人,像是这个人一旦不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完全想不起对方的存在。
当君罔极找上门来, 在这一瞬,行渊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忽略有多不正常。
行渊:“你究竟是谁?来了多久了?”
他说着站起来, 不动声色做好迎战的准备。
君罔极没有动,礁石一样坐在那里:“有一会儿。”
行渊心头一惊。
对方来了有一会儿, 自己却浑然不知。
不过,他又微微放松, 因为对方来了有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坐在那里, 并没有展露出太大的敌意。
行渊:“那么, 你所来为何事?”
黑暗里, 君罔极的声音冷冽而低哑, 毫无起伏波澜:“他不喜欢喝酒,你让他喝酒, 他会不开心。”
行渊明白了, 这个人是为温泅雪而来的。
他扬了一下眉, 微笑着眼神却冷:“这与阁下又有什么关系?阿雪是我弟弟, 你只不过是一个我为他找来的侍卫, 有什么资格教我如何对他?”
君罔极的声音还是没有情绪, 更没有分毫被激怒的迹象:“我看了你的记忆。你撒了谎。”
行渊皱眉,看了记忆是什么意思?邪性的话语。
他嘴上不紧不慢道:“哦,我撒了什么谎?”
君罔极:“你的记忆里,你对他并不友好,你们是敌人,不是亲人。”
君罔极的确来了一会儿了。
无论温泅雪去哪里,君罔极都会远远跟着他。
宴会没有发生什么。
喝酒,斟酒,聊天。
但是,当温泅雪回来,醉了的样子,说着撒娇可爱的话时,君罔极才意识到,温泅雪好像不开心。
他不了解人类,他只了解温泅雪。
温泅雪在人群里是疏离冷淡的,他的世界和好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如同静谧无风的湖泊,神秘,不透露丝毫情绪。
只有拥抱的时候,君罔极才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情绪。
他不开心。
他不喜欢宴会。
所以,君罔极来找行渊。
他想从行渊的记忆里看一遍宴会上的温泅雪,想知道是什么让温泅雪不开心。
他不只看到了宴会,他还看到了行渊记忆里全部的温泅雪。
传闻中的被放逐在寒天之境的温泅雪。
十五岁的温泅雪。
行渊旁观的视角里,敌对的温泅雪。
温泅雪叫行渊哥哥,但温泅雪失忆了,而实际上行渊并不是温泅雪的哥哥。
君罔极明白了。
行渊对温泅雪说,假装欺负,实际上这是真的欺负。
他们在欺骗他。
行渊瞳孔微震,他没有想到,君罔极所谓的看了他的记忆,竟然是真的字面意思的看他的记忆。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般人怎么会这样诡异的能力?
君罔极望着他,眼底毫无生气:“你欺负他,你死。”
行渊闻到了水的气息。
空气变得很潮湿。
他看到房间的门窗开始出现大量的水汽、水珠,眨眼间,泉眼一样的细流从无数地方灌入进来。
天花板、地板、墙壁,整个房间变成了一方水池。
行渊立刻去试图拉开门,但他只拉了一下就不动了。
他看到窗外并不是院子,而是高达百丈、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河水。
……
……
温泅雪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像个惊弓之鸟,四面八方都是敌意。
毫无理由的刺杀无处不在。
他没有任何能力,但没有能力的他却好几次在危险时刻爆发出一股庞大的力量,杀死了很多强大的对手。
这让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带着畏惧,畏惧又敬而远之。
他的身边永远是空的,人们远远绕开他,没有人敢直视他,走近他。
连他的父亲也是一样,一边夸赞他除掉了月宗的敌人,一边眼底露出隐藏不全的忌惮和恐惧。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服,眼睛被黑色的纱布蒙着,整个人在烛光下散发着朦胧的白光。
梦里的自己好像是分裂的,他明明心底害怕那个人,身体却表现得依恋着那个人。
“你做得很好,你没有错,有我在没有人会杀得了你。”
那个人这么对他说。
但是,在梦境里他还是被那个人背叛了。
被刺了一刀。
黑纱落下,对方温柔微笑,金色的眼神居高临下是冷淡的。
“抱歉。”这样对他说。
被唯一信赖的人背叛,梦里的自己像是疯了一样,对世界充满了不信任和恨意。
但是,那个人下一瞬却用那把伤了他的刀,杀死了对方自己。
世界空荡荡的,变得很寂寞。
很长的时间,梦里的自己像是行尸走肉。
直到有一天,自己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天衡的影子。
“抱歉,您认错人了。”温柔微笑但冷淡的眼神,这样说,“如果您想再见到那个人,便按我说得做。”
于是,梦里的他乖乖地做了。
温泅雪看着梦里的他,为那个人疯,为那个人哭,为那个人恨,为那个人伤。
追逐着一个永远在欺骗他,永远把他放在脑后,永远选择牺牲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