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声音像是饮了酒,有些满不在乎纸醉金迷的意味,笑着说:“既是储君,你觉得是什么呢?”
桓真:“……”
自然是君主的继承人。
但,也可能是……
离开的时候,桓真身后。
黑影揽着画然的肩,迷离又怠堕,呢喃:“我心里爱重师尊,除了师尊再无旁人一丝,师尊别生我的气,他不是我和旁人之子,师尊……”
画然缓缓斟酒,声音温柔深情:“我自然知道的,无需对我解释。”
“……师尊喜欢我吗?也最喜欢我吗?”
“……当然。”
……
“重写!”温泅雪看了一眼小谙交上来的符咒画法。
是没有用灵力,只沾了普通的笔墨画就的,但显然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温泅雪只淡淡两个字打回去,没有看他一眼,目光回到书本上。
这几日那位君上有了他的师尊,他们这些祭品自是用不着集中学习,让自己看起来像师尊了。
小谙黯然伸手,摸索了一下找到被温泅雪丢回桌子上的画本。
“师尊,饿。”
他还没有学会辟谷,还需要吃灵食。
温泅雪丢下一瓶辟谷丹。
“没学会之前,拿辟谷丹对付着。”
小谙抬眼,即便看不见眼睛也亮闪闪的:“那我要是学会了呢?师尊奖励我什么?”
温泅雪:“学会了你就能自己出去食堂打饭。”
小谙忧伤蹙眉,捏着拳头,暗自鼓起勇气:“我学会了的话,师尊陪我一起吃饭可以吗?”
温泅雪不为所动:“我用不着吃东西。你若是闲的无事,觉得这些太简单,我可以再加一点。”
小谙再想挨着温泅雪,也慌忙拿了东西就走,他现在已经能在黑暗的房间里行走自如了。
灵傀这时候拎着食盒走进来。
一板一眼毫无灵魂的声音说:“这-是-送-给-公-子-的。”
温泅雪看向他。
小谙也站在门口,回头听着。
灵傀已经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几颗新鲜的樱桃灵果,还有一小碟子软糯的栗子糕。
温泅雪:“谁送的?”
虽然这么问,但他其实已经知道。
因为食盒旁还放着一株雪白的蔷薇花。
灵傀木然回答:“储-尊。”
小谙的手按在门边,用力捏紧。
他等着温泅雪冷淡地说“不吃,丢了”。
温泅雪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
反而听到了轻微的,像是筷子夹起食物轻点碟盘的声音。
“储-尊-问,好-吃-吗?您-喜-欢-吃-吗?”
小谙露出惊讶无措的表情。
温泅雪想了一下:“水果是甜的,糕点是咸香的比较好。有点干,再软糯一点就好了。”
——他居然品尝了,还认真点评!
小谙忧郁地抠着木头。
“师尊明明说,你不吃东西的。”
温泅雪淡淡地说:“哦,因为食堂的东西难吃。”
小谙:“……!”
小谙沮丧地出去了,他看不见,没有办法做好吃的给师尊呜呜。
小谙不知道,他离开后,不多久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黑衣,规矩地站在屋子里离温泅雪最远的地方,手中的食盒悄然落在温泅雪面前的桌上。
剥了一半的荔枝,冰镇过的樱桃,切块的蟠桃。
还有糯叽叽的鲜香的糕点,绝对不干。
不仅如此,还有一小盘新鲜的蔬菜拌面。
温泅雪没有看坐在靠窗那边的黑衣人,拿起筷子开始品尝起来。
小谙显然不了解温泅雪。
温泅雪一直都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如果东西不好吃,他可以一直饿着。
低低的声音,像大猫的咕噜一样低沉但柔软:“好吃吗?”
温泅雪点头:“嗯。”
集中注意专心认真地吃着。
万仙之界纷乱了七百年,人族与六界其他生灵一样十不存九,许多人都是饥饿过的。
温泅雪也是。
小时候饿多了,什么都吃。
腐坏发酸的红豆糕,发硬生霉的糕点,腐烂了一半的水果就着完好的地方吃,田野里被天火烧黑的麦子也吃。
甚至包括野生的红薯,因为要逃亡找不到水源清洗,沾着土擦一擦便也吃了。
那时候仙家首当其冲被杀得差不多光了,温泅雪连修炼都是捡的遗落烧残的秘籍。
因为听说修仙辟谷了就可以不用吃东西,不会饿,于是温泅雪才修的。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给人讲。
讲了也没人相信。
温泅雪生就一副高贵清冷的气质,仿佛置身在脆弱昂贵的琉璃境里,被人小心翼翼圈养长大的。
他虽然冷淡理智,却比最温柔的桓真看上去还多一分不谙世事,像是与世隔绝,纯然珍贵。
是足不落尘埃,衣不沾风雨,虚无的高贵凛然。
无人知道,无人相信,他也曾爬出过死人堆,遇见过人性丑恶背叛,也曾因为弱小狼狈地挣扎求生过。
有人因为饥饿过,便总觉得吃不饱,什么都想吃,能吃饱就好。
也有人像温泅雪一样,为了活着吃过太多苦,不用吃苦的时候,就再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一丝一毫。
反正现在,不吃也不会死了。
在昆仑虚能让他死的,只有一个人。
现在,可能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