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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迢迢, 孤船行于暗绿的河流之上。
沿途的魂莲,每一朵都是一场前世轮回。
等待过路的孤魂被引诱,将他们拉入前世的迷障怨仇里。
这条河上属于温泅雪的魂莲有两朵。
第一朵他是废太子世子, 死于来人间历劫的神君的剑下。
第二朵他是书生捡回去的小乞丐, 书生待他如兄如父,教他习字, 教他诗书, 他死在十五岁生辰当天, 一柄剑从身后刺穿他的心。
凶手站在他身后,捂着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不知道何人杀他。
只是闻到了凶手身上, 凝冬草的香气。
冷冷的馨香, 像开在冬日的莲花。
温泅雪回眸, 看向舟尾。
那里也站在一个人, 白衣像天河白练, 高贵绝尘。
对方眉目如剑如星, 神情萧漠, 无心无情, 仿佛一触碰就会灰飞烟灭的法则化身。
所到之处, 忘川的幽魂怨鬼皆避之不及。
一开始对方就跟在温泅雪身后不远处,却是陌路一般,从无任何交集。
温泅雪还以为,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去忘川转世的孤魂,恰巧同路同渡。
那个人气质如的古井深潭,神情如枯川荒谷萧沉, 若是鬼, 也应该是死了千万年。
微风吹来, 温泅雪闻到了熟悉的冷冷的馨香,像开在冬日的莲花。
但他现在知道了,那并不是什么冬日的莲花,是忘川寒水里魂莲的香气。
温泅雪望着对方,发现,那个人毫无波澜的荒星一样的眼眸,原是一直漠漠木然地望着他的。
温泅雪的声音很轻,在忘川之上响起。
长大的书童,问捡到他的如兄如父的主人,小时候对方讲过的故事的结局:“那个神君,这次修成无情道了吗?”
如山川如荒谷,如鬼如神的神君,英俊的面容漠然,所有情绪都淡,像任由忘川寒水萧瑟荒芜的山丘。
他一路漠漠默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温泅雪入轮回。
忘川的渡船横在那里,这里的时间和人间,和任何界域都不相连。
对忘川的渡船而言,只是很短暂的时间,那两个人客人又来了。
短暂到,不过是忘川河里的魂莲再开一朵的时间。
第三次,温泅雪是二十岁死的。
那白衣神情萧漠的神君依旧站在船尾,随温泅雪生死轮回,像一个宿世的仇敌,像诅咒,像天命。
像,唯独跟着温泅雪一人的死神。
神君神情冷漠,并没有看温泅雪。
他还是没有修成无情道。
为什么?
第一世杀温泅雪,如果是因为卡在温泅雪阳寿将尽的时候,第二世祂杀温泅雪,在温泅雪年华正好的十五岁,为什么还是失败?
祂并非有意敷衍,认真想要了结尘缘。
第四次,温泅雪死于三十岁。
祂分别杀死了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时候的温泅雪。
温泅雪第五次度忘川来世,那道冰冷的白衣仍旧站在船尾,神情冷漠萧索,如冰霜覆盖的荒川戈壁。
温泅雪捧着孟婆汤,乌黑纯粹的眼眸静静望着神君肃杀冷漠毫无感情的眼睛,微抿了唇。
他不想喝。
神情萧漠的神君上前,寒潭无波的眼眸望着温泅雪,伸手捏着汤盏,将忘却前尘的茶汤强行喂温泅雪喝下。
温泅雪:“你可以杀我,至少这次……”
神君冷峻漠然的眼眸注视着,温泅雪脸上的神情从来幽静,像从无波澜的彼岸秋水湖泊。
爱恨,全都无声无息,不生涟漪。
在清澈却漫不见底的湖底水下,引人凭猜。
只是,那张静谧庄重,美得清冷绝世的脸,在被迫饮下茶水的时候,安静地垂了一下眉睫。
眉睫根部泛起薄薄的银红。
神君一脸木然冷漠,伸手去擦他唇边的水渍。
温泅雪抬眼推开祂的手。
那张幽静美丽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浮于湖面,可以被掬捧打捞起来的情绪给祂。
寂静清冷,无声息的决绝。
神君顿了一下,荒川戈壁一样漠然,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深深望着他,说了四世轮回以来第一句话:“不会再杀你了。”
泪水从那双乌黑清澈,夜色星泉一样美丽的眼眸里滚落。
未曾让人读懂。
下一瞬,因为忘却前缘的孟婆汤而茫然若失。
温泅雪转身,空洞地随所有亡魂走向横跨奈河的桥。
眼泪滴在石桥上。
神君顿了顿,在他身后不远处,依旧跟上,跟去他的来世里。
……
元天神君为归无情道,杀了一个人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