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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天神君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一幕, 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一掌将这个自己亲手创造出的小世界捏碎的冲动。
不,不会的, 温泅雪怎么可能对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人这样亲近?
他一定是为了报仇, 为了杀元啻, 在利用那个人!
对,是利用。
可祂要怎么忽略, 温泅雪其实并不需要利用那个人, 那个叫君罔极的人就已经决定帮温泅雪复仇的事实?
祂徐徐睁开眼, 直勾勾望着命盘里的温泅雪,眼神是深暗, 是深情, 是无情。
“或许一开始是利用, 但何至于对方已经入毂,你却做到那个地步, 不惜去亲吻一个男人?”
也许是, 温泅雪觉得还不保险。
当局者迷,他或许觉得只有利用情爱和美色引诱绑定对方, 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他冒险, 为他去死。
必须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若不这样想,祂只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就拨转命盘, 改变他们相遇, 这样整个世界就要重来。
元天神君闭上眼睛。
神域之界, 因为祂的心情瞬间冰封凝固。
每一次轮回结束, 分神都会带着记忆回归。
元天神君是有记忆的。
在少教主元天的记忆里, 第五世的温泅雪一直养在他身边, 从未与什么陌生人接触过, 根本不懂什么情爱。
温泅雪根本不懂这些,他虽然已经快要二十岁,在这方面还如同孩童懵懂。
小孩子喜欢另一个孩子,或者小动物,想要亲亲脸颊根本不代表什么!
所以,是那个叫君罔极的人带坏他,勾引他!
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
“君罔极,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在我为他准备的世界里?”
元天神君恨极。
外面寒风刺骨,危机重重。
车内却明珠照彻,温暖如春。
温泅雪闭着眼睛,影花在一旁为他读书。
“我来。”君罔极接过影花的书,清冽低沉,像是午睡起来的大猫的声音,轻轻诵读。
温泅雪睁开眼望着他。
君罔极念往一章:“怎么了?”
温泅雪乌黑清澈的眼眸温柔望着他:“有一瞬的错觉,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好像发生过无数次,但,感觉应该是反过来,我为你读书才对。”
他伸了一下手,又顿住。
君罔极坐到他身边,将竹简放在他眼前:“你喜欢自己翻书。”
温泅雪微怔,伸手生疏地摸了一下竹简:“我没有自己看过书,因为伤眼睛。”
君罔极:“眼睛本就是用来看东西的,看得时间不长不会伤到,若是一直不用,才会影响。”
温泅雪:“是这样的吗?”
他像是得到了允许,被开启了封禁,修长的手指接过竹简,徐徐打开,专注而珍惜。
这并不正常。
君罔极:“谁让你,不能看?”
一旁的少女影花说:“是我们少教主。少教主待公子极好,如珠如宝,只是太过小心翼翼。”
温泅雪垂眸看着竹简上的字:“元天哥哥待我,一直很好。”
君罔极看到放得很近的棋盘。
温泅雪:“元天哥哥说下棋伤神。”
君罔极淡淡地说:“你想下吗?”
温泅雪顿了一下,很轻地点了下头,眼里有矜持的期待。
于是他们开始下棋。
影花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在一旁给他们煮茶。
君罔极打量着这座金碧辉煌的马车。
车里有世间无数至宝。
但,珍藏的古籍字画无数,温泅雪不能看,只能听人读给他,因为元天担心他的眼睛。
有价值连城的金石制造的棋盘,温泅雪却不可以用,因为元天觉得下棋伤神。
车内甚至还有声音婉转性情温雅,让人听声音便觉得绝色的侍女,但白纱之下却是一张毁容的彻底的脸。
因为那个人不允许。
君罔极没有见过那个元天,却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以后,你做任何事,都只问你自己怎么想,你是你自己的,不是元天的。”
不知道看到这一幕的元天神君是如何怒不可遏,却又只能生生忍住的。
温泅雪听到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元天神君感到欣慰:“你看,你怎么蛊惑,他都不会听信三言两语的挑拨。”
“我待他才是最好的,我才是最爱他的人。”
马车内,温泅雪落下一子,幽静的面容如夜里静水流深的湖泊,平静无波说:“如果,我不小心生病了,你生我的气吗?责备我吗?”
君罔极眼底淡漠,清澈认真:“不会,病不是小心就可以不生的。为什么责备?会担心,你是不是难受,做让你好受一些的事,照顾你,让你早些好。尽力让你开心一些,开心,病会好得快。”
方才温泅雪发病,他就是这样做的。
往日温泅雪发病了,要疯好几天,从没有这么短时间清醒下来。
温泅雪静静望着君罔极,眼波潋滟静谧,像烟雨将来,无措抿唇:“如果我没有照顾好这具身体,是会被责备责罚的。元天哥哥会很生气,责问我为什么不小心。”
君罔极:“……”
人的身体意志本该是自己的,但温泅雪的不是,他仿佛一具占了别人身躯的游魂,一个自己身体的侍从。
就算是养的猫狗,如果贪玩不小心弄伤了自己,主人第一时间也只会心疼,嘘寒问暖。
会被责罚的只有侍从,因为没有遵照主人的命令照顾好主人在意的东西。
温泅雪轻轻地说:“我不是我自己的,我是元天哥哥的,是所有元天哥哥派来管束照顾我的人的,唯独不是属于自己的。”
君罔极眼眸清锐:“以后,你都是你自己的。这不是为你好,不要听他的,不要信他,也不要在意他。他是错的。”
温泅雪安静望着君罔极,眼泪滚落下来,他无措地垂眸眨了下眼,想要将眼底的潮湿按下去。
他没有说一个字,表情也毫无波澜。
君罔极伸手,很轻地给他擦去那滴泪,放在唇边尝了一下。
咸的,是无法言说的委屈。
元天很爱他的弟弟,但他的爱是,喜欢一株花,为花准备了最昂贵精美的花房,不允许花有自己的意志喜好,不允许花接触哪怕春风微雨,要花完全属于他。
不只是身体属于他,连意志也属于他,按照他的想法开放荣枯,而不是花本身的季节。
只有被关心被爱护囚禁的当事人自己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受。
如果身体被伤害禁锢了,人会知道疼,知道挣扎,但如果是灵魂,被爱束缚禁锢,许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被伤害了。
如果当事人自己感到疼,还会自责自己为什么不领情,为什么痛苦。
君罔极:“别人怎么觉得不重要,你只要在意你的感受想法。我都知道。”
元天神君不可置信,狭长的眼眸半睁,直勾勾望着那一幕:“十三年的关爱,你便听信他一言,便不要你哥哥了吗?难道那些相依为命都是假的不成?”
君罔极握着温泅雪的手,用内力给他梳理身体,温养经脉。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倘若活着要一辈子犹如坐牢,一辈子养在花房什么都不能尝试,和只活了一日是一样的。”
生命就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亲自品尝体验过才丰富的。
活着是为了找到自己喜欢的,为了快乐开心,为了满足自己。
除此之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温泅雪脸上的笑轻轻浅浅无声无息漫开。
“我还想喝酒,吃冰,吃很辣的东西,想……”
因为没有体验过,他甚至不知道,列举不出还能做什么。
“但是,他们说这样对身体不好,会活不长。”
君罔极:“如果开心就做。什么都不做,也会死。”
温泅雪:“报仇可以吗?会死。”
“报仇让你开心,那就报。我跟你一起。”
元天神君失神地望着,在自己得知温泅雪失踪百般寻找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那三个月里,做了元天禁止温泅雪做的一切。
君罔极带他骑马,带他喝烈酒,带他飞上最高的山,看日出日落。
带他追逐草原的云,带他下水。
拥着温泅雪,一边给他输送内力暖身体,一边陪他淋雨。
因为温泅雪从未淋过雨,感受过狂风。
“很喜欢。”他说,“一次就够了。”
下雪了,他们裹着一个毯子,拥在火炉旁。
温泅雪像婴儿贴着另一个婴儿一样,望着君罔极,眼眸纯真澄澈:“我从来没有和人这样近过,好安全。”
脸颊贴着脸颊,心跳贴着心跳。
他手指落在君罔极的脸上,眉骨,鼻梁,薄唇,下颌,喉结,肩颈的骨,覆盖皮肤下的紧致肌肉。
“很漂亮。”
是他见过的,最完美最珍贵的宝物,是玉石,珠璧,猛兽,鲜花,世间完美的一切蘸着爱意凝画而成。
温泅雪:“一直都是我喜欢什么,你呢,你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