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胆头的少年却没有立刻回应, 他推了推眼镜，说：“那个人……是极道吗？”

    乾真司愣了一下，看着素来认真又随和的堂弟, 知道以他的性格是不会随便揣测别人的。所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 心里肯定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但他还是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小学的时候曾经偷偷观察过十七名极道成员，他身上有和那种人相似感觉。”乾贞治说。

    “你观察那个干什么？算了，不用告诉我！”

    见堂弟要开口解释什么，似乎还有拿出他那个随身笔记本的趋势, 乾真司急忙说，随后沉默片刻，又说：“不过你这次猜错了, 刚才那个人虽然曾经是某个极道组织的少主，但他现在已经脱离了。”

    “脱离？”乾贞治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画面, 重点是北原苍介揪住他哥哥领子的手，说：“他并没有断指。”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贞治。”乾真司叹气，“有些人就算切掉小拇指也没办法彻底脱离社团, 而有些人……那些大佬们就算切掉自己的小拇指, 也要送他离开。”

    乾贞治有些惊讶，又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想了一阵, 问：“……东和会？”

    “你怎么又知道了？”乾真司更惊讶了。

    他平时也没这么一惊一乍的，只是这个堂弟才刚刚十四岁而已。虽然长得比他高大, 但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个孩子, 乍然听到他如此熟稔地谈论这些, 乾真司有种自家教育十分失职的感觉。

    “很奇怪吗？前段时间电视里的新闻全都是这个。”乾贞治理所当然地说：“我在网上还看到过数百极道恭送少主的帖子, 虽然很快就被人删掉了……但正因为如此, 我相信那应该是真的。”

    乾真司无语片刻，说：“没错，他就是那个少主——北原苍介。虽然年轻，但很有实力，身边的人也很厉害，不过他并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人。你不用担心。”

    “如果他不是坏人……”乾贞治看着兄长，问：“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因为之前有些误会……我做了一些……惹恼他的事。”乾真司不想把东和会的那些事讲给弟弟听，含糊地说。

    乾贞治带着一副黑框方形眼镜，看不到眼神有什么变化，但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明显变了。

    “所以，传言是真的吗？”

    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哥，你……真的加入了极道？”

    乾真司呆住：“……传言？”

    “是。”乾贞治看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老家的亲戚去东京旅游的时候，看到过你和很多极道成员在一起，很多人都说你已经加入了极道……你寄回家的钱和礼物，奶奶从来都没有用过。她说……带着血腥味的钱，就算放到烂掉，也不会用的。”

    乾真司深吸一口气，说：“难怪……”

    乾贞治继续说：“我本来是不相信的，哥你连纹身都没有，可是刚才……你该不会是真的……”

    乾真司苦笑。

    他大学学的是金融，毕业以后，就在一家东京的一家建筑公司找了份工作。因为专业能力过硬，很快就脱颖而出。

    公司的老板很高兴，然后就把引荐给了老板的老板，也就是北原茂。当时，乾真司并不知道这位“社长”其实是一个极道组织的大BOSS，只以为对方是个大集团的董事长。人往高处走，为了获得对方的赏识，他想尽办法，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几个濒临破产的企业扭亏为盈。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爬上了更高的位置，同时也知道了自家老板的另一个身份。

    晴天霹雳！

    但这个时候再说退出，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年发生了经济危机，破产和失业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极道的势力也十分庞大。乾真司区区一个打工人，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他既不想切掉小拇指变成残疾人，也不想被扔进东京湾当填海造陆的一块砖，只能露出欢欣鼓舞的笑容，诚恳地表示自己愿意为了东和会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幸运的是，乾真司作为一个擅长经济的读书人，他的价值不在于打打杀杀或者进行非法交易。北原茂让他负责的一直都是明面上那些合理合法的产业，因为能力很强，有时还像管家一样为北原茂处理一些私人问题，所以他虽然跟极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双手还是干净的。

    听完乾真司的话，乾贞治客观地说：“就算没有参与犯罪，但仅仅旁观却没有制止，也不能说无辜。”

    他直率地评价完以后，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能理解你的选择——比起当一个正义的卫士而牺牲，我更愿意看到你平安无事。所以我会帮你向奶奶解释的，哥。”

    “谢了，贞治。”

    乾真司对他说话过于直接这一点已经习惯了，即便前面的话不太好听，他也没觉得被自己弟弟冒犯了。锤了下少年的肩膀，乾真司说：“晚上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意大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