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 灵场结界深处。
盘旋的巨木盘根错节、连绵不断,尤自立于雪原之上。从结界上方俯视,其势占据一方, 宛如滔天白浪下永不见底的一轮旋涡。
“旋涡”深处, 薨星宫结界闪烁着淡金色微光,与如今覆盖整片北海道的灵场结界看起来并无二般,或者应该说,实数同源。
金田一三三在交代完乌塔利后,便只身进入了被她从高专地底转移到这里的薨星宫。
黑海无法存纳如此巨大的宫殿, 所以她干脆让黑海从扎根的神居古潭那边改道,改道至阿寒町这里。
这里地势辽阔, 且罕无人迹,除了世代繁衍在这里的阿伊努族外, 便再无其他。
将薨星宫安置在这里足以避人耳目, 为她提供困住脑花的“牢笼”。
穿过漆黑的甬道,进入薨星宫下层位置,金田一三三站定在最后的一层结界之外看了一眼,却没有要进入的意思。
这里是天元所在。
在抢下薨星攻后,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黑海尝试孕育咒灵,获得天元的控制权。
但这也只是尝试,她无法保证最后能否如愿。
好在进化失败后的天元已然和咒灵无异, 轻松便被她收入囊中。
但对天元,她并没有有任何打算,只是单纯想要捏住一个让脑花无法拒绝的底牌。
一个转身,金田一三三直接朝着与天元所在相反的更深处走去。直到所有的光亮在她眼中消失, 涌动的暗流就将所有的道路阻绝, 她才微微抬头, 对着深处涌动的黑海低声说了一句“之后就拜托你了”,便闭上眼,背靠着冰冷的巨木树干,不再有动作。
偌大的薨星宫顿时陷入无声的悄寂,只剩下偶尔一声浪潮的翻涌,让人如坠深海。
直过半晌,垂落在身旁的手指稍稍一动,“金田一三三”再度醒了过来,或者应该说是脑花。
被置换而出的脑花没有睁眼,只是闭着眼,略微侧耳。
在听到浪潮声的时候,“她”微微皱眉。并不是对身处之地的疑惑,而是即便闭上眼,那种无法理解的东西依旧会呈现在“眼前”,不断激涌,搅乱神经。
【......草......】
【快............不......】
【......三......…三......】
【......5......5......花......…】
依旧是不知所谓的阴影,其间偶尔夹杂一两个勉强能够理解的字符。但只要出现“想看”这一意识,太阳穴上的刺痛便会加剧更甚,连带着脸部成片生出疼痛,让他甚至连双耳都出现了尖锐的耳鸣。
“金田一三三”的脸色变得苍白,但依旧闭着眼。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痉挛,脑花这一次却没有再去“看”,而是趁着自己尚且对这具身体拥有短暂控制权的时候,开始读取记忆。
未知的阴影被过往的画面代替,少女熟悉的声音不绝于耳。
“雷塔拉,几内亚那边的雇佣,就拜托你了。”
“不用担心,悬赏五条悟的人实在太多了,多我们一个自然也不算多,被查到也无所谓。”
“只要保证雇佣对象是正确的人就好。”
北海道,阿伊努咒术连祭祀。
......
“我需要小咲的存在尽可能暴露,引起对方的注意,尤其是她的术式【转变】。”
“如果他注意到你,一定会尽力拉拢你的。”
“到时候,你大可以听他会说什么......在时机没成熟前。”
梦境,仙台特级。
......
“左边为真,右边为假。”
“无论是手感还是材料质感、刀体的磨损,刀刃的消损都是丝毫不差地复刻了下来,不过刀柄出缠绕的布料很特别,上面浸透的陈旧血迹也很难模仿还原,所以我做了个交换,将原刀柄的布料置换了过来......”
“在我这里是过关了,就是不知道在伏黑甚尔那里能不能混过去。”
两把“天逆鉾”,难分真假。
......
“去白塔那里,夏油杰是为了‘门’来的。”
面前的辅助监督瞳孔里倒映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
“我?我当然是要去开‘门’了。在我打开‘门’前,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咒术高专,天元结界。
......
“找?没想到你用词还挺准确的。”
“不过我要找的可不是‘门’,而是......天元!”
“找到了。”
无尽的黑海淹没整个高专,脑花看见了“自己”视线内白塔术师惊惧的眼神,戒备的动作,以及海面下一闪而过的猩红黑影。
特级咒物,两面宿傩.......
“砰——!”
画面定格在了一声枪响之后,她眼中的天旋陡然颠覆,最后看见的,是一张面带惊愕的脸。
属于曾经他自己的“脸”。
脑花久久看着“自己”定格的脸,唇角也慢慢扬起,到最后,“金田一三三”仰起了头,立在原地,肆意的笑声顷刻回荡在整个黑海中心。
良久,笑声隐去,只剩下一片幽暗的沉红,在一片昏暗缓缓睁开。
“我的时间似乎不多了。”脑花忽然开口,自顾自地说,“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你就已经察觉到我的全盘计划了么?”
“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十一?”
“或许我应该叫你三三,但那个名字是在被太多人称呼,我还是更愿意叫你十一。”
脑花语气诡谲,连带着少女那张冷淡沉静的脸,也显出了几分妖异。
“主动毁掉‘钥匙’,是为了让我毫无后顾之忧的使用狱门疆封印五条悟,抢先对天元出手是为了在我这里成为那个操术师更有价值的夺取对象......”‘金田一三三’呢喃着低头,黑色的液体在他脚下形成一圈牢笼,画地为牢。
黑海此刻的状态也和往日不同,淡色的鎏金浮在表面,明明是无光之地,却清晰映照出了脑花此刻的模样。
暗红的眼冰冷、邪肆,原本淡色的唇在之前那阵疼痛中变得艳红。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因为内在灵魂的不同,而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如果说金田一三三是灼人的烈日,那如今披着她皮的脑花便是诡谲的红月。
脑花看着海面映出的脸,视线里无处不在的阴影让他越发痛苦,但他却依旧保持着盯着水面的动作,甚至俯身,试图将“自己”看得更清楚。
死寂再次席卷,黑海波平如镜。
忽然间,水面倒映中,“金田一三三”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动作里透着莫名的温柔,一路滑下,直到扼上了“自己”的脖颈。
脑花感受着指腹的冰凉,微微用力。
“你知道吗十一?”脑花仰头,感受着呼吸的受阻说,“你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将我困在这具身体里,用那股未知的力量将我抹消。”
“不过,现在有些事情正在超出你的计划范围。”扼住“自己”的双手不断收紧,直到呼吸几乎无法正常进行,耳边嗡鸣不断,生机即将断绝之际——
那双手突然停了下来。
脑花松开手,声音变得喑哑:“.....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千年以来
我曾经数次品尝到这种滋味,而如今你和我一样,也尝过这种味道了......”
“一想到这里,我甚至忍不住要对你心软,可你却没有要对我心软的意思.....真是让我有些不甘了.......”
至于在不甘什么.....
大概是这场赌局既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我等你来找我,十一。”脑花终是没再说甚至,只是勾起唇,闭上眼道,“在赌局尚未结束前。”
......
金田一三三睁开眼,脖颈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皱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指腹的冰凉感敷在其上,瞬间降低了这古怪的不适。
金田一三三低头,往水面瞥了一眼。
一圈青紫的手印,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显眼。
手上的动作一顿,金田一三三静静地看着水面,忽然五指一张,双手贴合手印,做了个“扼住”自己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