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道:“那之后,大概又过了半年,好像是你六七月份,你放暑假的时候,周琰忽然主动联系我……”
梁锐希有点纳闷:“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白芸:“我当时也奇怪,问过他,他说他是你们班的班长,有你们所有同学和家人的通讯录,你在紧急联络人里填的是我的号码。”
梁锐希:“……”
白芸:“其实我对他的名字和声音也有印象,你可能忘了,你上大学后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他都在你边上,你还让他跟我打过招呼,他唤我阿姨,说他叫周琰,我都记得。所以听出他的声音后,我也没什么防备,只是好奇他有什么急事找我,但没想到,他会在电话里问我知不知道你妈妈的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白芸那时又有心要瞒着梁锐希这件事,故意说不知情,结果周琰道,他自己查到了一些情况,可以告诉她。
白芸紧张地询问他知道些什么,周琰也没有迂回,直言白茜早年进了个传|销组织,被洗脑后伙同他人诈骗,五月份刚判刑,被判了十八年。
“传|销……?”起先听小姨说对他妈妈抱有“误会”的时候,梁锐希还在疑惑到底是什么误会,没想到背后还有隐情?
白芸:“嗯,我也是听周琰说了传|销以后,才反应过来,姐姐可能也是被骗的……我继续追问他关于传销的事,但他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建议说我如果想了解更多真相,可以去一趟广城,亲自见一见白茜……”
梁锐希:“你去了么?”
白芸点头:“去了,周琰叫我先去户籍所在地打证明,他托关系给你妈妈带话,需要白茜自己提出申请,那边发《会面通知书》过来,我才好过去。手续办了两三个月,等我见你妈妈,已经是十月份了。刚好周琰国庆放假,他也去了,我们分别出发,在广城会合。”
梁锐希一脸怔忡,他怎么也想不到,周琰和白芸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长水,也不是在海城,而是在广城,在关押他妈妈的那个城市。
“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去监狱那种地方,我心里很慌张,幸亏有周琰在。他对我态度很恭敬,带我去条件很好的宾馆,给我单独登记了一个人的房间。吃饭时还安慰我说,我是去探视亲人,没有必要害怕……”
白芸说着,语气里满是对周琰的赞赏。
“小姨知道你能考上F大,肯定会遇到很多优秀的同学,但我也是第一次碰上像周琰这样聪明、稳重,又那么有能力的,他那时候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可说话做事就像个成熟的大人,让人觉得很踏实,我也很信任他。”
梁锐希恍然大悟,原来去游乐场那天小姨说的那个“他”指的是周琰!他当时竟然还误会成了蒋晟……
是啊,在他小姨眼里,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睿智聪明的?
恐怕也只有周琰一个了。
“那两天,我们还聊了很多跟你有关的事,他说你们一起去看日出,他在山上得知你的经历,也知道了你妈妈离开你这么多年你很难过。他假期里冒然给我打电话,心里也很忐忑,怕自己做这件事会很唐突。但他又觉得,如果我们对事实的全貌不知情,反而更可悲。还说等了解真相后,选不选择告诉你,决定权在你的至亲,他不会越俎代庖,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对你也会是一个打击……”
所以他们一瞒瞒了他这么多年……
如果他那天早上没有突发奇想地掀开床板,没有看见周琰记事本里的那张小纸条,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在周琰的陪伴下,白芸见到了白茜。
她感觉那里似乎是有认识周琰的人,到地方后,狱里的干部给他们单独开了个探视隔间,但那个小房间周琰却没跟着进去,而是留在外面等候。
《会面通知书》上规定的探视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但白芸和白茜聊了一个多小时,看守的狱警都没有打断她们,直到姐妹俩都泣不成声、前嫌尽释,白芸才想起在外等候的周琰,依依不舍得与长姊作别。
“你妈妈当年确实是被骗了,也是在被洗脑后才给我们打了那通电话,她心里其实隐隐也觉得不对劲的,只是身在局中,不知道怎么脱身,又怕跑回来反而殃及我们,当时也有一点自暴自弃,反倒希望我们觉得她死在外面了,直到后来被抓,她说她反而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白芸说到此处又红了眼眶,她随即看向梁锐希,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和她都说开了,也理解她了,我还告诉了她你的事,说你考上了F大,她都高兴哭了。你不知道她有多想你,跟我说了几十遍对不起你,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把她的事告诉你,怕你怨恨她,怕她成为你的耻辱……”
怎么会怨呢,梁锐希心说,那是他的妈妈呀。
可梁锐希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听到小姨转述妈妈想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泪流满面。
看见他哭,白芸忍了半天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冒,姨甥俩相互拭泪,白芸哽咽着说:“我和周琰离开监狱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法不容情,有过能改,对于你妈妈来说,只要自己的经历能得到至亲的理解,其实已经得到最大的宽恕了。这几年,我和她也有信件来往,她说她在里面过的还不错,没人欺负她,会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来见你。”
“嗯,”梁锐希仰起头,把眼泪尽数憋了回去,“我会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