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在黄昏时分,夜幕将至进宫去福宁殿请安那会儿,晋和帝才睡起来没多会儿。
他一年到头也偷懒不了两回,今日偏巧就让赵行给赶上了。
李福领着人进了殿中,晋和帝穿着常服在内殿见的他。
赵行一看他那身衣裳就知道怎么回事,垂下眼:“儿臣来的不是时候。”
晋和帝摆摆手让他坐:“今日困乏,吃过中饭没多久便觉得头疼,这才多睡了会儿。”
他说头疼,赵行一面往榻上坐过去,一面关切:“父皇身体不适?”
“没有,就是困的,李福也说不放心,还去回禀了贵妃,贵妃来过一趟,带着太医来诊什么平安脉,什么事儿也没有,她才肯放心。”
贞贵妃在父皇的事情上的确上心。
饮食起居,事无巨细,皆是无可挑剔的。
赵行才松了口气。
晋和帝拿指尖点着桌案问他:“这个时辰你不在家里陪着王妃,进宫做什么?”
“儿臣早上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说起魏大娘子来。”
晋和帝剑眉就蹙拢了一瞬:“然后呢?”
“她打算明日让魏夫人带着魏大娘子进宫来见见。”
赵行平声静气的回他:“如今您解了含章的禁足,母后也可传召人至含章殿去见,只是先前母后她自己大概知道您心里不痛快,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外头的人。
如今还是为着……是为着大兄的婚事。”
“她又相中了魏家女郎?”
晋和帝显然不解:“好端端的,她怎么知道魏家女郎的?这魏氏女不是进京都还没有多久吗?
你母后这几个月都没见过外面的人,就连你皇婶都没到宫里请安,是谁同你母后……”
他声音戛然而止,是突然想明白了。
除了他的掌珠之外,如今谁也没有这个机会能在皇后面前说起这些了。
赵行一眼望过去,见他神情,便知他心中了然,旋即点了点头。
晋和帝突然又生不起来气:“她故意说的?”
赵行摇头说不是,然后把赵曦月在王府时候说的那番话说给了晋和帝听:“阿月年纪小,原也只不过是当个趣事儿说给母后听,想着给她解解闷。
宫外的好多事情都新鲜,总好过一睁眼就是头顶四方的天,她倒是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大兄对魏大娘子……”
他把尾音略略拖长了一些之后,深吸口气:“儿臣跟着大兄一起长大,对大兄还是了解的,倘或大兄对魏大娘子有意,怕早就到宫里面来跟您回禀了,那里还需要等着阿月同母后说这些,母后又想了这么多天,才想着让魏夫人带魏大娘子进宫来见见呢?”
这倒是实话。
大郎年纪又不小了。
二郎连孩子都有了,他的婚事也确实应该考虑。
就算他自个儿清楚,原是打算等到册立太子之后再给他迎娶正妃,可要真是遇上了心爱的女郎,他能等得?
怕是一刻也不肯多等的!
那会稽魏氏又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
人家家的女郎要实在是个好的,那只怕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他求的晚了,指不定就落到别家去。
先说了,叫他心里有数,魏家女郎也别叫别人家惦记着,大不了等到正是册立东宫,再大婚,那也是一样的。
既然没来说,就是心里没有那个想法。
皇后如今实在是……
晋和帝眉头紧锁:“你母后犹豫着,大约还是更中意陈家的小女郎的。”
汝南陈氏的女郎确实更适合。
门风清贵是一回事,一家子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他家真算得上是士族高门里的异类。
寻常高门旁支多,总有那些个不争气的子侄,更有甚者打着家里的名号在外头横行霸道,招摇过市。
闯祸的有,惹出大麻烦的也不少。
郑家不就是这样。
赵行还记得连沛国公府都有那么几门穷亲戚,在他还年幼,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吧。
后来之所以再没那样的事情,是因为国公爷雷霆手腕,真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处置起来比衙门里还厉害呢。
姜氏族中旁支的见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敢再仗着国公府的势为非作歹。
可陈家是从没有过。
而且要论及今后做皇后,更不怕陈氏外戚专权干政。
陈娘子上头只有一个嫡兄,又争气,三年前便已经科举入仕,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靠着家里荫封。
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女郎,确实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至于魏宝令——
赵行抿唇:“母后既然更中意陈娘子,又何必还要见魏娘子呢?
这趟会稽是儿臣亲去的,对那边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些。
再加上魏家同国公府有亲,在会稽时候阿莞也时常走动郡公府上。
带着魏家女郎们一同回京之前,崔夫人是同阿莞说过的,这次叫魏大娘子跟着来京城,本来就是想让魏夫人牵头,最好是能把魏大娘子的婚事给定下。”
他略想了想,又想着横竖京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也未必瞒得过父皇,索性又说:“魏二娘子就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惹恼了魏夫人,才写了信送回会稽,叫她阿兄赶紧来京城把她给接走了,免得她留在盛京,还要生出是非来。
父皇,魏大娘子是不能嫁阿兄做正妃的!
她既然不能,就不要给人家这样的期待吧?
见过了母后,傻子都晓得是为大兄相看,人家真生出心思了,又说不成,何必呢?”
晋和帝明白他的意思。
魏家门楣复杂,而且跟汝南陈氏比起来,这二十年间,更是不及了。
这也就算了。
最要紧是现如今魏志朝还在刑部打牢关着呢。
等到刑部把人审问清楚了,拟定罪状,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魏晏明一家能不受牵连,那都得是皇恩浩荡,格外开恩。
魏宝令如今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嫁大郎做正妃?
那样的母族,对她而言是拖累。
对于大郎来说,就更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