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郑双雪是直到此刻才开口的:“姑母的病要静养,御医早就说过这话,您却总不肯安心养病,老是操心着我们这些晚辈的事儿。
蜀王大婚前您操心他的大婚,他大婚后您又惦记着三殿下封王与大婚的事,如今蜀王妃有了身孕,三殿下的事情也都有了着落,您又操心起肃王殿下的婚事。”
她握着郑皇后的手心,揉了揉:“姑母总是这样劳心伤神,这病怎么会好起来呢?”
“是啊母后。”
赵奕附和道:“连儿臣都长大了,大兄与二兄更是不必您整日操心着的。”
“我知道。”
郑皇后确实觉得累。
她是伤了根本,精神不济。
身子骨还勉强能撑得住时精神都不是特别好,眼下就更不成了。
同赵奕和郑双雪说了这么半天话,早觉得累了。
她摆摆手,从郑双雪的手里抽出手来:“你们去吧,我累了,要睡会儿。”
赵奕还想说什么,看她面容疲倦,到底没有再说。
二人纷纷起身,与郑皇后辞别过,就要出门。
郑皇后心里始终放不下,沉沉叫了郑双雪一声。
郑双雪回头,赵奕亦驻足。
郑皇后唇角似乎是挂着一抹苦笑:“要跟三郎好好的,你比他懂事,多劝着他点儿。”
“母后……”
“姑母放心,我会的。”
郑双雪没叫赵奕把话说完,满口应下,又蹲身一礼,然后才与赵奕二人出了殿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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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女官送了他们出去,出含章殿走出去约有一射之地,郑双雪看赵奕脸色不好,仔细回想了一番,抿了抿唇角:“姑母是放心不下您,您为什么不高兴呢?”
赵奕眯了眼去看她:“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郑双雪也不恼,反而笑了:“将来咱们两个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还指着您富贵荣耀,您的事情怎么会与我无关?
我不是要管您,只是适当的规劝。
譬如眼下。”
赵奕实在不想跟她说那么多,脚下越发生了风。
郑双雪慢悠悠的在他身后跟,快跟不上的时候,她略拔高些音调:“您封王的事情,没那么顺利吧?”
赵奕脚下固然一顿。
“其实不如在贞贵妃身上动动心思呢?如今后宫里贵妃说了算,连福宁殿她都能自由出入了,可见在官家跟前还是有分量的,她便是随口说上一句话,都比您自己费尽心思来的方便了。”
郑双雪挑眉看他:“至于殿下想的报复二字——我知道肃王从中阻拦,三月里您封王的事情才没定下来,可殿下的想法未免太极端了些。
您怎么不往好处想呢?
先前我想劝您,您总不爱听我说话。
难得今天进宫给姑母问安,倒有机会同您说一说。”
“你既然知道我不爱听,还要说?”
“我说了,荣辱一体,三殿下不爱听,我却非说不可。”
郑双雪脸上的笑意渐次褪去。
她缜着脸,一双手背在身后,缓步上前去:“如果我有的选,我也未必想嫁三殿下。”
她要是有那个命,无论赵禹还是赵行,哪个不比赵奕强?
只可惜她没那个命。
她的出身注定了这辈子她都只能跟赵奕绑在一起。
“如果三月里定下了你封王大婚之事,传出去,天下百姓会怎么看待殿下,这些殿下就丝毫没有考虑过吗?”
郑双雪皱了下眉。
就赵奕这样的,除了满腹算计钻营,为权势魔怔,迷失了心性的人,真没什么好的。
民心二字,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就凭他,也想同赵禹两兄弟争。
真是痴心妄想。
别说赵禹,他是连赵行的头发丝儿都比不过的人。
“肃王固然未必是为了你好,但从结果来看,对你并没什么坏处。官家既然答应了姑母,今年之内就一定会把你的事情给定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反倒坏了自己名声呢?至于眼下——”
郑双雪早就猜中了他那点心思,压了压声:“魏大娘子姓魏,就像一笔写不出两个郑是一样的道理,她跟蜀王妃沾亲带故,难道会更向着殿下你吗?
她做不了肃王妃,成不了太子妃,她自己都未必放在心上。
殿下若是拿此事到外头去宣扬散播,你猜到头来倒霉的会是谁?”
“你——”
“殿下用不着这样咬牙切齿。”郑双雪退了半步,“我说了,荣辱一体,我总不会害殿下。
人家都说忠言逆耳。
我这些话或许不中听,但三殿下不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看看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如果我一定要做呢?”
赵奕确实是极端,而且他多少沾点儿冥顽不灵在身上。
在这一点上,跟姑母是真的很像。
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姑母已经触怒官家,见罪于御前,若没有过往几十年的情分,只怕官家早就动了废后的心思。
赵奕不引以为戒,居然还想重蹈覆辙。
郑双雪咬了咬牙:“你如果一定要做,大可把这件事告诉魏宝令一人也就够了,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本就是隐秘的事,除了官家与姑母,怕连贵妃都不知情。
我猜肃王自己也未必知道。
换言之,知道姑母有心以魏宝令为肃王妃的,一双手数的过来。
一旦民间流言四起,官家震怒,要彻查此事,殿下觉得最终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呢?”
她说到此处,倏尔又笑了:“你想坏了魏宝令名声,逼着官家不得不给她赐婚,让肃王娶了她做正妃,可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会落得怎样下场呢?
诚然,你也可以把我推出去给你顶罪。
但一则我未必不供出你,我与三殿下,似乎也没好到那份儿上,替你扛罪名。
二则你想借机拜托我,也要看看姑母肯不肯,郑家愿不愿。
三殿下从前做过的许多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父兄知。”
郑双雪背着手,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荣辱一体四个字,你真当我说说而已的吗?”
“郑——双——雪——”
赵奕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把郑双雪的名字叫出声。
郑双雪却毫不在意:“你好好的,我就与你好好的,真要撕破脸,谁都落不着好处,所以我劝殿下不妨听我一句,真不肯安分,便只叫魏宝令一人知道就算了。
她若没心思计较什么,此事便到此为止,她若不甘心,自有她的手段,也与三殿下你不相干了,这道理,不用我再教给殿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