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是人烟罕至的。
平日里就连大相国寺的小沙弥们也不到这底下来。
荒草丛生,虽然有路,但也不是那样明显的路。
还是今天为了搜救裴清沅,这些人合伙儿努力着,开出不知多少条路,方便行走,方便找人。
姜元瞻护着周宛宁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替她打掉了多少横生出来的荒草。
他手里的那柄剑,原本是防着毒蛇出没伤人。
平日姜元瞻在京中行走,是不配剑的,今日就是为着裴清沅出事,他既然过来,本来也做好了亲自去找人的准备,所以带了佩剑。
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周宛宁牵着他袖口一角,被他护着,那些杂草也弄不到她身上。
“元瞻哥哥……”
“别怕。”
姜元瞻知道她心里害怕,声色之中满是镇定:“我护着你,表妹也会吉人自有天相。长辈们这样为她担忧悬心,她是最有福气的人,不会有事。”
人家说近乡情怯。
前头烛火通明,火把照出的光亮直冲天际。
越是快要到跟前去,心里面反而越是很难平静下来。
姜元瞻也会这么想。
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这样,没有办法完全镇静下来。
但是他要哄着小姑娘,他若是也显得慌乱,小姑娘岂不是更害怕。
这会儿只有他带着宁宁,国公府的护卫们跟着也只是跟在很靠后的位置,距离不算特别远,不过天色昏暗一些,他们手上虽然有火把,却未必看得到前面的人。
姜元瞻是在夜间行军过的人,心里很清楚,这会儿就大胆了些。
他略想了想,反手牵上周宛宁的小手。
他甚至捏了捏周宛宁的手心:“一会儿就能见到表妹了,所以心里更紧张?”
周宛宁嗯了一声,声色发闷,不似往日里那样清亮。
姜元瞻就索性把她小手握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现在呢?还怕吗?”
他今夜太温柔了些。
周宛宁砰砰直跳的那颗心,因为姜元瞻的这些细微动作,那些最细心不过的举动,竟然神奇的被熨服帖了。
她浅浅的笑了一声,摇头说不怕了,便再没有别的话。
这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侍卫们费劲去挖出一条上山救人的路,这会儿也就挖了一大半。
赵然原本是想让人带一个医官先上去,最起码得给裴清沅先诊个脉。
但实际上是试了几次之后,都没能成功,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
赵然他自己又要上去陪着裴清沅,被人给拦下来的。
这会儿他等的不耐烦,一直仰着脖子往上看,就这么一直盯着看,竟然也不觉得累。
几个侍卫根本不敢离开他身边,生怕一个看不住,他就要冲上去。
侍卫们爬上去看那是职责所在,但这种山崖毕竟危险,谁敢让赵然冒险爬上去呢?
这会儿一看姜元瞻带着周宛宁来,众人无不长松了一口气。
姜元瞻一看那个阵仗架势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他早就松开了周宛宁的手。
这会儿往赵然身边站定,一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我理解你,但你也别叫底下当差的为难,若是姑父姑母在,你要上半山腰去,他们一定依你,可是姑父姑母都不在,底下当差的这些人,谁敢放你上去?倘或再出点什么差错,可怎么办才好?”
赵然黑着一张脸说知道了:“就是刚来的时候,看他们一直没有很好的办法能上山去把人救下来。
主要是得让表妹平躺着,把她抬下来,她从山上掉下来,还不知道内里伤的如何,就算是伤筋动骨,也不能现在挪动,要是上去背了她下来,怕对她更加不好。
不然早就把人给救下来了。”
这话倒是。
所以现在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还得先弄出一条路,才能顺顺利利把人抬下来。
赵然深吸了口气:“我那会儿看着着急,她就躺在那儿,一直没有醒过,我有些担心,想上去看看她,哪怕就是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这会儿冷静下来,不会为难他们的。”
一旁站着的侍卫又感恩戴德起来:“多谢小郡王体恤属下们。”
赵然摆摆手,让他别多嘴,也不理会他。
周宛宁也急的搓着手来回踱步:“还要多久?”
赵然说了句不知道:“方才说大概要小半个时辰。这边山体不是松软土质的,大多都是坚硬的岩石,要挖出一条路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现在……大概还要一会儿,我看着是快到了。”
裴清沅被救下来已经是又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她出门的时候换了身藕荷色的上襦,配着的还是一条乳白色褶裙。
这会儿身上挂了不少的杂草,还有斑驳的血迹。
那些血迹都已经干涸了,粘在裴清沅的身上,赵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都觉得难受的不得了。
他心口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住了。
而直到三个人围上前去,见到裴清沅的脸时,赵然他们几个皆是瞳孔一震。
“这……”
“血……”
周宛宁的眼泪簌簌掉下来,再也收不住。
赵然脸色煞白一片。
就连纯色都是白的,他几乎要站不住。
为着身形不稳,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坐下去。
姜元瞻眼明手快,把他给托住了。
可就连姜元瞻的指尖都在颤抖着。
他浴血沙场,杀过多少人,一双手沾过多少血,那样在战场厮杀他都从来没有怯过阵,更没有过胆颤的时候。
一道血痕,挂在裴清沅左侧脸颊上,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唇角,蜿蜒着,是可怖的,也是让人痛心的。
裴清沅是国色。
姜莞那张脸已经是世间少有,可到了裴清沅面前仍旧逊色。
然则这张脸,毁了。
“别慌。”
姜元瞻几乎是一只手托着一个:“救人要紧。”
既然是到山崖下来救人,随行而来的御医当然被赵然带了过来。
此刻上前先行诊了脉,好半天才面色沉重的回话:“暂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娘子从山上摔下来,伤着了五脏六腑,什么时候醒,能不能醒,这还要等回了寺中,微臣仔细诊过,或是……或是等到回了京城,请诸位御医一同诊脉,才好说。”
所以裴清沅眼下的情况的确是糟透了。
姜元瞻咬牙问她:“娘子的脸,怎么说?”
那御医呼吸也是一滞。
他知道裴大娘子是绝色天仙,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只能说,实在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