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里的动静, 次日一早师兄弟三人便去沧澜院拜访了百里鸩,关切柳夫人遇袭一事。
“叫那贼子侥幸逃了。”百里鸩神色阴沉,只有看向旁边的柳夫人时脸色方才和缓一些:“眼见大婚之日在即, 为确保万事妥当, 这几日门内会加强巡查。若有不便,几位贤侄海涵。”
“这是应当, 若有需要, 我等也可以帮忙,百里掌门不必同我们客气。”慕从云客套道。
说话间他见柳夫人脸色微微发白, 又关切道:“昨夜听弟子说,夫人被那贼人所伤,伤势可严重?”
柳夫人笑着摇摇头, 连语气都很有些虚弱:“不妨事, 只是受了些惊吓。”
慕从云心中生出些许疑窦。
昨夜柳夫人瞧着可并不如今日这般虚弱, 若说是为了让遇袭一事看起来更真些, 那她装得也未免太像了。
慕从云适时将提前备下的丹药拿出来:“这三元丹有固本培元之效, 夫人受惊以致体虚,正适合服用。”
柳夫人接过道了谢,几人又闲话几句, 慕从云一行便提出告辞。
临走之前, 慕从云似乎想到什么, 又问道:“百里掌门,小师妹不知道还有多久归来?我先前给她传了讯, 但都未有回信。掌门婚期将至, 她若是回来太晚误了正期就不好了。”
百里鸩摆手道:“贤侄不必担心, 大婚前她必能赶回来。”
慕从云点点头, 好似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没有再多言语,带着两个师弟告辞离开。
从沧澜院出来,又遇上带队巡查的章青。
慕从云看了金猊一眼,金猊会意上前拉住了章青,同他打听昨夜的事情。
“章师兄,昨夜那贼人可留下什么踪迹?我们闲着无事,也能帮忙找找。”
章青挠挠头,有些赧然道:“我昨夜睡得太死,清早醒来时才知道出了事。听其他师兄弟说,已经将毒门犁过一遍,但那贼人行踪诡异,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慕从云神色一动,目光落在他面上,却见他神情毫无破绽。
若不是昨夜他千真万确瞧见了章青同侍女淫乐,恐怕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是他演得太真,还是他当真没有昨夜的记忆?
那边金猊深有体会地点头:“我昨夜也睡得沉,若不是搜查贼人的师弟来敲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幸好有百里掌门在,那贼人没能成事。”
谁知道章青闻言却是摇头:“那贼人虽没伤到夫人,但有两个师弟运气不好,撞上了那贼人遭了毒手。”提起这事,章青颇有些愤恨:“也不知道那贼人还会不会回来,若是他敢再来,必定要他给两个师弟偿命!”
不论是昨夜还是方才,都没人提及有弟子伤亡。
金猊愣了一下,收起嬉笑之色,露出几分惋惜与悲痛。
慕从云则听得越发心惊。
毒门悄无声息就死了两个弟子,而毒门中人对此没有丝毫怀疑。今日死的两个弟子可推给刺杀的“贼人”,那从前那些身亡的弟子,又当真都是“意外”身亡么?
百里鸩还是无上天境的强者,如今仍然受柳夫人操控,生死不明。
柳夫人对毒门的掌控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慕从云又想到了由毒门镇守的离火门。
十方结界设有五个“生死门”,由西境各宗门轮流派弟子镇守,称为“生死门值守”。而如今位于蜀州的离火门,正是由东疆毒门负责镇守。
生死门与十方结界息息相关,一旦生死门出现问题,十方结界必定会动荡。
慕从云心中惊骇,当即便将毒门情形拟了信,传讯回玄陵。
然而就和始终联系不上的肖观音一样,传回玄陵讯息也如泥牛入海。
耐心等了大半日,眼见天色将暗,传讯玉牌仍然没有半点动静,慕从云便确定毒门也和当初的南槐镇一样,已经因某种手段与外界隔绝了通讯。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柳夫人身上的迷点众多,手段又诡异无比,他必须尽快摸清楚对方的实力和目的。
还有那庭院里的红蔷薇与蝴蝶也十分不同寻常。
“今夜我再去探一探。”
昨夜打草惊蛇,沧澜院必定加强了戒备。但他们必定想不到他今夜还敢再去,说不定反而会有意外收获。
慕从云一边思索一边完善脑海中的计划,连金猊也安排了任务:“入夜之后,金猊你假借给江棂送东西的名义,将毒门的情况告知江棂,叫他有所防备。之后你便寻机暗中离开毒门,去看一看离火门的情况,最好再设法将这里的状况传讯回玄陵。”
江棂本该在“洗罪”中待够七日,但如今情况危急实在无法再拖延,只能寄希望于“洗罪”所在的五毒庙远离红蔷院与沧澜院,短时间不会受到波及。能拖得一时是一时,若实在无法再拖延,江棂提前知晓危险,也能先行撤离。
“那我呢?”没有被安排到任务的沈弃主动问道。
慕从云也在犹豫如何安排沈弃。
他夜探沧澜院,带上他一起必然是不行的,但若是跟着金猊,也会拖慢速度。而且如今尚不知柳夫人深浅,稳妥起见慕从云还是想用拖字诀,能晚一日撕破脸皮便晚一日。
思虑片刻,慕从云正色道:“今夜毒门弟子定然还会继续巡查,我与金猊都要外出,需要你留下策应,万一又有弟子上门搜查,便要你设法应付遮掩。你可害怕?”
沈弃毫无迟疑地摇头:“不怕,我不会给师兄拖后腿。”
慕从云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
他将一只铜铃交到沈弃手中,道:“你已能调动少量灵力,只要将灵力输入这铜铃之中,便能模仿我与金猊的声音。若是万一遇上搜查,只要不让人进屋,应当能应付过去。”
沈弃点头应下。
慕从云又拿出两张引雷符一张金刚符:“金刚符护身,引雷符攻击,是给你保命之用。给你的铜铃是一对,我身上还有一只。一旦出现意外,我会捏碎铜铃,你若见铜铃碎了,便立即离开毒门往外头的山林逃,躲得越远越好。待事情结束,我会去寻你。”
沈弃握紧铜铃,沉沉“嗯”了一声。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入夜之后,金猊先一步出了红蔷院,去寻江棂报信。
而慕从云算着时间,等过了子时之后,才悄然往沧澜院行去。
沈弃立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将红风放了出来:“跟上他。”
随后他关了窗,恢复了形貌,也往沧澜院而去。
*
金猊抱着一盒点心去寻江棂。
“洗罪”存放在毒门东南方位的五毒庙之中。
毒门修蛊毒之术,信仰五毒神,这五毒庙在毒门弟子心中是圣地一样的存在,平日里若非要祭祀五毒神,不会轻易往这边来。
因着江棂借用“洗罪”的原因,五毒庙门口才添了两个守卫。
金猊说明了来意,两个守卫便放了他进去。
江棂已在“洗罪”中煎熬两日,对痛感都有些麻木了,听见动静费力睁开眼,见金猊抱着食盒进来,咬牙低骂了声:“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七日后我自会出去。”
金猊翻了个白眼,将食盒放在他边上,压低了声音道:“废话少说,听我说。”
他快速将毒门的变故同江棂说了,又将食盒打开,里面装得根本不是食物,而是一些丹药和符箓:“我还要去离火门查探情况,你在这里自己当心,大师兄那边会尽量拖着时间,但若实在拖不下去,你看情形先撤,日后总还有机会的。”
江棂闻言却皱起眉:“你一个人去离火门?若离火门真有变故,你那点修为不就是去送死?”
他顾不上疼痛,从“洗罪”中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
金猊没想到他说出来就出来,下意识想将人按回去,又怕动静太大,只能压着声音骂他:“你疯了!你都在‘洗罪’里泡了两日,还剩几成灵力?而且你蚀雾入体不能妄动灵力,和我一起去离火门,说不定还要拖我后腿!”
江棂朝他翻个白眼,快速换了衣裳又拿出个傀儡替身变幻出自己的模样放进“洗罪”里:“我就是只剩下一成灵力,打你也绰绰有余。”
他将食盒里的丹药挑出几样全部倒在手心一口吞下,又从剑匣里拿出曜日剑握在手中,催促道:“废话少说,别浪费时间。”
金猊拦不住他,咬咬牙,只能抱着食盒又转身出去。而江棂则隐匿身形从侧门溜了出去,同他汇合后一起赶往离火门所在。
*
慕从云费了些功夫再次潜入了沧澜院。
沧澜院外的戒备果然比昨夜严了许多,不仅有弟子巡查,还暗中布置了好几个防御阵法。幸好他对剑阵颇有研究,对阵法触类旁通,都小心避了过去。
倒是沧澜院中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没有额外设防。
庭院中的红蔷薇仍然盛放着,昨夜的残枝败叶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花丛之间已不见那些黑红蝴蝶翩跹盘旋,静悄地甚至有些诡异。
慕从云小心避开红蔷薇的枝蔓,沿着墙根靠近主屋。
待行至昨夜被红蔷薇缠住的地方时,发觉脚下的泥土格外松软一些。他脚步一顿,仔细观察脚下松软的泥土,随即在那蔷薇根茎的底部,发现了一点露出的棕色衣角。
慕从云神色微凝,挪开脚,用剑鞘将表面松软的泥土拨开了一些,便看见了更多的棕色衣料。
——毒门弟子都穿着这种棕色的短褂。
想起章青白日里说起被“贼人”所害的两个毒门弟子,他心中已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