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深思了片刻。再次点起唤魂灯,漆黑的影人自地面的阴影之中站起来,陈破屈指在影人眉心一点:“去。”
十方学宫的水牢深处,阴识被两枚寒铁钩穿透琵琶骨,吊在半空中。
他身上伤痕累累,仅存的一只龙角也被盛怒之中的佘夫人硬生生掰断,额头残留着断裂的角桩没能得到治疗,金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流下,最后滴落在下方的水池之中,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他看着水面狼狈的倒影,不甘心地摆动龙尾,搅乱了水面。
因为这番挣扎,寒铁钩收得更紧,他发出痛苦的低吟声,眼底是再无遮掩的不甘和怨毒。
明明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杀了阴雪,除了阴骄之外,他将是父亲唯一的子嗣,再无人能欺辱他!若是叫他知道是谁坏了他的事,他必会百倍千倍地偿还!
伤痕累累的龙尾在愤怒之中甩动,砸在水牢四周的石柱之上,发出阵阵沉闷的撞击声。
看守的狱卒见状有些畏惧地退远了一些,生怕他再发起疯来,余威伤到了自己。
就在看守退后的空隙,一团漆黑的影子渗了进来,在阴识对面的石柱上扭曲着舒展形成一个人形,接着陈破的声音在阴识耳边响起:“三公子好大的火气。”
阴识动作一顿,目光扫过远处的狱卒,咬着牙根道:“你竟还敢来寻我?”
陈破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怨恨,笑着解释道:“那留影珠可不是我所为,三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除了你还有谁?”阴识其实也觉得未必是他,毕竟他与对方并无利益冲突,揭破他杀了阴雪之事对对方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让他损失了一个盟友,多了一个敌人。
只是除了他之外,当日之事应当无人知晓才是。
阴识心中计较,面上却半点没有露出来:“你既已毁约,何必再来看我笑话。”
陈破语气听起来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三公子前头不是才同我说过,你那个寻到了火精的弟弟也潜伏在学宫之中?二位的关系应当不是那么和睦吧?若他当真寻到了火精,实力可未必比我差。”
“阴长命?”阴识神色惊疑不定。
陈破又道:“阴雪曾同我说过,当日掳走伤他之人,是谢辞风的小徒弟沈弃。”
这话自然是诈阴识的,阴雪当时并未直言是沈弃伤他,这只是他从对方透露的信息和态度之中推测出来的结论。
但听在阴识耳中,却让他转瞬想通了许多事情。
只是阴识并不完全信任他,自嘲一笑:“我已是阶下囚,你现在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三公子难道不想手刃仇人?”陈破道。
“你想借刀杀人?”阴识直言道破他的打算。
陈破并未否认:“三公子是愿意做杀人的刀,还是做俎上的鱼肉?”
陈破此人怪会算计人心,阴识两个都不想做,但他别无选择。
他并未挣扎许久:“你若能救我出困境,我做你的刀又如何。”
“三公子果然是爽快人。”石柱上的黑影缓慢消失,陈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三公子且耐心等待,三日之内我必会救你出去。”
沈弃回了听竹苑,却没有休息。
他思索着陈破今晚的举动,心中已有了隐约的猜测。
陈破欲寻火精的下落,又特意遣了影人跟踪他,恐怕是从阴雪阴识处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红风红云……”他唤出赤隼兄弟,本想让他们去暗中盯着陈破的动作,但事到临头却又犹豫起来。
陈破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下一步动作也就那么几个可能,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他若是有所防备,自然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过去。
但他不可能应付一辈子。
他摸了摸脸颊,这张不属于他面孔,他已经看烦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师兄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对待他。
他会一如既往地护着他?还是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士一样要杀他?
这个答案充满了巨大的诱.惑,让沈弃甘愿冒些风险。
他转了下腕间的木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又召回了赤隼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