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他从此将彻底失控,再无退路。
溯侑握着剑身的手掌松了又拢。
薛妤说完便低了,专心致志整理手边的册本,侧脸氤氲在一团柔光中,对他烦乱成麻的心思毫无所觉。
溯侑眸底藏着深不见底的黑,缓步踱到薛妤身侧,他骨节而匀称,筋骨分明,捏着那本册子沉思时却仿佛自有一股从容镇定的气质。
半晌,他放下手册。
薛妤闻抬眸,看着摊在眼前的纸张,道:“飞天图神秘,久不世,沉羽阁给的消息也只有这寥寥几句。”
她指尖落在几行小字上。
——十年前诞生画灵,灵身为女。
——此类灵物有汇聚血气,凝聚血珠之。
——图像真身诱人入画,查人记忆,辨人过往。
统共三句话,那日飞天图大张旗鼓现,已经被他们猜了条。
说了,这资料太虚,太空,换人来看,怎么都是团团乱转,束手无策,即使是薛妤,溯侑和善殊,面对那张纸,脑子也多是连猜带蒙的设想。
薛妤端着茶抿了口,又落回原处,沉思半晌,皱眉道:“飞天图有吸收血气的作,可它本身不需要这,那么日前的夜,死去的百余人,他们的血气被飞天图吸收后给了谁?”
善殊接道:“凡为书画琴筝等物,得千年蕴养,又遇恰当契机,便蕴生灵魄,他们有千年的积累,天生智慧,然秉性是好是坏,全靠主人引导。”她苦笑了下,道:“看来,飞天图没跟对人。”
“人吸收不了这样庞大的血气。”薛妤转向后山的方向,提醒道:“近来螺州城的妖兽也确不太平。”
“所以。”善殊轻下了结论:“又是妖物作乱。”
“眼下情况,判断飞天图是否就此收手的方法,唯有一种。”溯侑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神情看上去是一种无懈可击的成熟与理性:“夜半时分,再探一探后山。”
飞天图若是真在滔天血气蕴养什么恐怖的存在,感受最直接,最精准的,无疑是那才生灵智,又尚且无法凝成人形的妖兽。
如果真是那样,被血气蕴养的东一日不世,飞天图便一日不真正罢手,那日夜间的惨状,随时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善殊看了看身后和朝年勾肩搭背,又忍不住手贱去戳朝年肋骨引得后者哇哇大叫的沈惊时,再看眼前这十年前就替薛妤写结案报告,如今一剑逼退飞天图的男子,再看向薛妤时,唯余羡慕的叹息。
一叹才落下,善殊腰间的灵符便蓦的燃烧起来,她扫了一眼,有诧异地挑了下眉,对薛妤吐三字:“路承沢。”
薛妤翻页的动作微顿,而后干脆将手册合拢,指尖抵着,抬便看见善殊的食指摁在了灵符上。
路承沢的音随后清晰如流水般传入众人耳:“善殊姑娘,是我。”
“圣子。”善殊扯了下嘴角,话说得客气:“怎么了?何事寻我?”
“我的车架已到了沧州城外,不意外,夜便到螺州,歇脚的地方在何处,届时我直接与汇合。”
他话音落下,善殊不由看向薛妤,见她神色比第一次听闻此事时平静许多,也稍稍安心了,道:“在螺州城青云山脚下的一座小院,直接来便是。”
“路承沢。”她状似无意地笑着提了句:“邺都的传人也在。”
“这任务,算是来得最晚的一。”
那边是长久而压抑的一段沉默,足足顿了半晌,路承沢才开口略略解释了句:“事有因,我们的车架临时绕道去了别地,耽误了时间。”
不得不说,身为圣地传人,别的什么都另说,唯独官腔功夫这块,都是一流。
很快,路承沢言语恢复自然,甚至不知不觉含上一缕恰到好处的笑意:“等我到了,亲自向位姑娘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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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符上的光芒一灭,路承沢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变戏法一样消失,他力摁了摁眉心,曲起中指朝同乘一车的幕僚勾了勾,对方意,很快附耳过来。
“松珩呢?”他问:“在后面做什么?还在修炼?”
“没。”幕僚摇摇,道:“臣半时辰前去看过了,松珩子服了药,已经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了。”
路承沢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车帘,手臂伸到半空中,做了修整的手势,道:“停车!”
车架很快停下来,赤水一向讲究规矩,从灵马上翻身而下的仆从眼观眼心观心地站得笔直,脸上神情均是如一辙的严肃。
路承沢矮着腰进了后面那座马车,松珩果然已经醒了,正在逐字逐句地看他先前收集的关飞天图的蛛丝马迹的讯息。
十年时间,人族的变化比其他种族更为明显一,松珩的棱角曲线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稚嫩,而展露一分属千年前那威严庄的天帝的神韵,举手投足,皆是稳,说话时是水一样的温和包容。
不得不说,他这副模样,这种性情,在令人讨厌不起来。
就连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圣地长老们,见他还算争气,有了点小小的作为和成就,曾经的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则是管也没。
路承沢毕竟身为圣子,若是连护一人的本事都没有,那这圣子,也真不当下去了。
“承沢。”松珩诧异地抬眼,旋即笑了下,道:“来得正好,我这好似发现了点线索,来看看——”
路承沢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卷,将其随意丢到一边,而后坐到他对面,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他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这。”
“跟说件事。”
“什么事,说。”松珩配合着看向他,道:“难得见这样火急火燎的。”
路承沢看着眼前这丝毫不着恼,甚至笑意都未曾落下半分,仿佛天生不知如何发脾气的老好人,嗓子陡的哑了哑,半晌,才徐徐道:“这次螺州的任务,佛女也在,知道吧?”
松珩道:“这事几日前便和我说过。”
“是。”路承沢手指哒哒地搭在车内的坐垫上,一下快一下慢的,仿佛接下来的话不知从哪开口似的,他酝酿了一,索性直言:“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也同时在跟这任务。”
路承沢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便察觉到,在他对面坐着的人从到脚都绷了起来,脸上温和的笑意如破冰般咔嚓咔嚓碎裂,紧接着露一种如临大敌似的紧张和慌乱。
松珩不傻,他知道,让路承沢中途跑到他车内,闹这种阵仗的,唯有一。
那人的姓名,呼之欲。
阿妤。
整整十年,他未曾见过她。
不知现在,她过得如何,可消了几分气。
路承沢像是料到了他这种反应似的,他沉默半晌,正色道:“松珩,当初,和薛妤也算是我看着在一起的,按理说,我身为好友,不该去插手们之间的事。”
“可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
一句今时不同往日,好似什么都没说,可却又好似已将话说尽,说穿了。
松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来,只剩唇上一点颜色在兀自苦撑着不肯落幕。
“我是知己,是至交,有话,我得跟说明。”路承沢像是也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十分残忍,是提前打了铺垫:“这几年闭关苦修,有事,我没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