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志也是看着如此的女儿, 心中难过的要命，当初妻子怀孕之后，柳长志当然是高兴的, 只是后来检查出来是双胞胎之后，在开心之余，柳长志更加担心妻子的身体。

    现实中往往一次怀孕双胎的孕妇都会很累，而且两个孩子或许还会在母体里面争夺养分, 也有孕妇身体不是很好, 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那段时间, 在汪明娟怀孕被检查出来是双胎之后，学校这边更是大方的给了半年的假期，让汪明娟好好养胎加上生孩子度过月子, 但是就算是一切准备好, 大家也没想到，在汪明娟之前的产检都好好的，可是生孩子的时候, 却是孩子位置不对。

    那一场生产几乎要了汪明娟的命, 本来是说要顺产, 可是发现孩子位置不对之后, 柳长志快速的要求医生剖腹产，当时柳长志和汪明娟的家人都在，都希望老天爷能够保佑母子平安, 他们还不知道汪明娟会生下两个女儿。

    在那场生产中，汪明娟几乎是大出血, 在孩子被剖腹产之后, 其中一个孩子正常, 另外一个孩子则是脐带绕颈导致缺氧, 后来经过了抢救之后虽然抢救了过来，但是以后身体肯定是有问题，当时直接住在了医院的ICU一个月，直接烧了柳家和汪家六十多万，最终保下了这个小生命。

    汪明娟几乎是全身换了一遍血，后来就算是抢救过来了，医生也说了，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生孩子，因为生这一对双胎，已经几乎是要了汪明娟的命，她的子宫再也无法承受更加负担的存在了。

    一个双胞胎，直接把柳长志和汪明娟弄到了家庭赤贫，更何况出了月子之后，汪明娟几乎是在家里休息了半年，之后再开始工作，都是柳家和汪家的父母帮忙照顾。

    柳娇娇和柳湘湘也是一样，被家里的长辈照顾，柳娇娇出生的早，是柳长志的父亲起的名字，因为柳娇娇出生之后，所有家里人都在关心汪明娟和柳湘湘的生命安全，对于柳娇娇的爱护就少了不少，所以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柳湘湘则是汪明娟的父亲起的名字，希望柳湘湘以后的人生可以平平安安，而她离开了医院之后，更是动辄生病，就算是保险也不给柳湘湘这样的孩子办理。

    所幸柳长志和汪明娟努力的养大了这对双胞胎，柳娇娇不但身体好，而且很贴心，在爷爷奶奶的教育下对经常生病的妹妹宠爱的很，有什么玩具都第一个给妹妹玩，因为柳湘湘身体不好，更是经常在家里陪着妹妹，都没有怎么去外面交朋友。

    正常情况下，这对姐妹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至少柳娇娇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她一直都是一个完美的姐姐，任何时候都会选择去宠爱妹妹，去给妹妹想要的一切，因为每年妹妹都要去医院好几次，每次都让柳娇娇心疼的不停的哭。

    从懂事到十几岁，柳湘湘几乎是医院的常客，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把她送到医院，柳娇娇更是最心疼的，在爸妈工作繁忙之余，暑假寒假之间都是给妹妹守夜的存在。

    可是就算是这样，柳湘湘和柳娇娇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生病中走向了破裂。

    柳湘湘每次躺在病床上都在想，为什么生病的不是姐姐呢？

    为什么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是她却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呢？

    久而久之，柳湘湘每次生病，对柳娇娇的怨恨就会多一些，因为如果不是柳娇娇抢走了她的所有养分，她怎么会一直生病呢？

    她也可以出去玩，出去跳舞，出去学各种乐器，然后会吸引到喜欢的人的目光。

    可是这一切，都被姐姐抢走了……

    脸色苍白的柳湘湘倔强的抬起头来，脸上被柳长志打了一把掌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此时却是看着父母道。

    “爸爸妈妈，我一直很感激你们生了我，可是我跟姐姐都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姐姐拥有的一切，我都不可以？从小到大，只要刮个风我就会感冒住院，随随便便就会被感染，我都快要数不清我胳膊上到底有多少针管扎过的痕迹了，我每次那么疼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跟姐姐明明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只有我在疼？”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仿佛脸上的疼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从小姐姐就有比我健康的身体，她可以去出去跟小伙伴一起玩，去游乐园，去各种地方玩各种好玩的东西，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开心，看着你们替她开心，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身体不好。”

    “姐姐喜欢跳舞，所以爸妈给她报了芭蕾舞的班，实际上我也很喜欢跳舞，可是我的身体不允许，医生说我不能剧烈的活动，就连学习乐器，医生都说会刺激到我的心脏，可是你们有想过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好好学习，乖乖的做你们手心里的玻璃人，仿佛只有这样，你们才会放心，才会宠着我，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这样……”

    柳湘湘最恨的，就是自己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如果她有健康的身体，一定跳舞比姐姐好看吧？一定弹钢琴的时候比姐姐更加优雅吧？不像是现在，拖着这幅身体，着实是看起来让人厌恶的很。

    她看向站在沈家人身边的柳娇娇，冷笑道。

    “柳娇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多么的厌恶你，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医生说你再也不能跳舞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开心？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要开心死了！因为你再也没办法用这样的模样去吸引别人了！”

    柳娇娇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听着妹妹脱口而出的怨恨，心中已经是无比的平静，只是站在那里的她已经是忽然觉得脚腕有些疼，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三年前，也就是高一刚开始这一年，柳娇娇为学校准备芭蕾舞台，结果鞋子里面被藏了玻璃，导致柳娇娇直接从后台的阶梯上摔落，玻璃碴子直接进了柳娇娇的脚掌和脚腕里面，就算是后来被急匆匆送到了医院，也被医生诊断玻璃刺破了柳娇娇脚部和脚腕的一些神经元，以后正常走路可以，估计想跳舞是不行的了。

    汪明娟和柳长志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儿崩溃，直接让学校调查了监控，只是没想到，看到那个放玻璃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柳湘湘。

    这件事情学校本来是打算报警的，但是后来柳长志和汪明娟不能在毁掉一个女儿的时候再让另外一个女儿的人生也被彻底毁掉，最终隐瞒了这个事情。

    不少学生也就是以为柳娇娇不小心跌倒了，没有人知道这实际上是一场陷害。

    也正是知道了妹妹害了自己再也无法跳舞之后，柳娇娇开始了叛逆之路，是对爸妈隐藏这件事情的宣泄，也是无法理解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痛苦。

    可是现在，柳娇娇好像明白了这一切。

    沈焕看出来柳娇娇的不舒服，伸出手偷偷握住了柳娇娇的手，将她颤抖的手握在手心里，想要给她力量，更是明白越是最亲近的人的伤害，才越是痛苦。

    柳长志和汪明娟此时也顾不上有外人在这边了，看到小女儿竟然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想的，柳长志本来打过柳湘湘的手都在颤抖。

    “湘湘……都是我跟你妈不好，没有好好把你生下来，让你体弱多病，可是这不是你姐姐的问题，你上次把你姐姐的脚弄坏了，现在你姐姐以后再也跳不了芭蕾了，为了你的名声，我跟你妈舔着脸跟学校商量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还让你姐姐难受了这么三年，你以为，你以为我跟你妈真的不疼你？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跟你姐姐哪个难受了我跟你妈能好受？”

    男儿有泪不轻弹，柳长志红着眼睛，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说完之后，竟然是朝着自己脸上也来了两巴掌。

    啪啪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响起来，柳长志对自己心狠的不行。

    “爸刚刚不该打你，要怪都怪爸爸，是爸爸没用，让你身体这么不好，都是爸爸没用……”

    他这般模样，让柳湘湘终于红了眼睛，浑身颤抖的看着父亲，她只是不喜欢姐姐而已，没想过伤害到爸爸妈妈……

    “湘湘，妈妈也不知道你竟然从小都是这么想的，爸爸妈妈以前不让你做这个不让你做那个，原来也是为了你好，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都是错的，竟然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要是真的怪，就怪爸妈好不好？你姐姐是最无辜的人了。”

    汪明娟真的没想到，小女儿竟然就因为自己的身体孱弱，就害的大女儿再也无法跳舞，甚至还欺骗了别人九年时间，这一切让汪明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老师身份，自己明明做的是教书育人的职业，为什么教出来的女儿竟然是如此的偏激？

    柳湘湘倔强的看着父母，咬咬唇起身道。

    “我才不要听你们说什么，我跟柳娇娇本来就是不能一起存在的，就像是你们把我送到学校里面住校一样，你们嘴上说着最疼爱我，可是却选择把柳娇娇留在身边！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

    她说完直接朝着门口冲了出去，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离开了柳家。

    “老婆，我去跟着女儿，你先在家里招待人。”

    柳长志立刻跟着女儿出去了，生怕情绪激动的女儿会怎么样，很快也消失在了柳家。

    沈家的人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够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些尴尬，毕竟是看到了人家家里的隐私，这会儿竟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擦擦泪吧。”

    柳娇娇拿着纸巾上前，将纸巾递给了母亲，她知道母亲一向是要强，像是这样在外人面前哭泣的模样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母亲身上的，此时此刻的柳娇娇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带着沈家人过来，似乎让爸妈更加难过了。

    汪明娟却是没有擦眼泪，直接一把抱住了柳娇娇，呜咽的哭道。

    “娇娇，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妹妹……”

    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水火不容，才是最难受的，更何况这一切最开始的缘由竟然是如此简单，只是因为一个孩子健康，一个孩子不健康而已。

    汪明娟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是差点儿死在了产房里面，这会儿只是后悔，如果当年自己再注意一点儿，也不会让湘湘身体那么坏，久而久之对大女儿都产生了怨恨。

    夫妻两人都知道，娇娇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姐姐，对湘湘这个妹妹可以说是从小宠爱的很，可是越是这样，姐妹两人如此闹翻，也让汪明娟无法接受。

    沈家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难受的很，沈青澜反倒是这些人中间看的最明白的，人的感情就是如此，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的断舍离，如果断不开，舍不弃，离不了，那么最终也只是自我折磨而已。

    汪明娟哭了一会儿，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看向沈家的人。

    “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如果是旁人的话啊，汪明娟心里或许真的会难受，但是对于沈家的人，她是不难受的，因为汪明娟能看出来，沈家的人是真的喜欢娇娇，所以就算是在对方面前丢人了，她也不会觉得太难过。

    “没事，都怪我们，我们说这件事情太过于冒昧了。”沈母上前来，拉着汪明娟的手道，“都是孩子的母亲，我明白你的感受，实话告诉你，当初我家阿焕也是被亲戚家孩子推到了湖里，要不是娇娇，我恐怕是再也见不到阿焕了。”

    两个女人之间的安抚是最快的，很快汪明娟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话题也开始朝着当年沈焕八岁被沈娇娇救了之后的事情，毕竟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

    这边汪明娟被沈家的人安抚，那边柳长志跟着女儿身后，生怕柳湘湘出什么问题，却没想到女儿离开了家里之后离开了学校，竟然是去了一个公园的亭子那边，柳长志一路跟过去，发现亭子里面竟然有一个熟人，真不是别人，正是季嘉树。

    季嘉树正在写生，他有画画的习惯，所以才更加喜欢去品鉴美。

    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湘湘来到了这边，季嘉树听到动静，扭头就看到了柳湘湘那有些肿了的脸。

    “湘湘？你是怎么了？”

    季嘉树一开口，柳湘湘便扑到了季嘉树的怀里，呜咽的哭了起来。

    在父母那边受的委屈，仿佛在见到季嘉树之后都变得不那么难受了，以前的嘉树哥哥也喜欢姐姐，现在嘉树哥哥不喜欢姐姐了，她是不是就可以了？

    季嘉树也没办法，看着柳湘湘被打过的模样，只能够抱着她安慰，伸出手抚摸柳湘湘的后背，温柔道。

    “不要哭了，女孩子哭的话会不漂亮的。”

    他越是这样，这一幕落在了柳长志眼里就越是扎眼，因为季嘉树跟大女儿关系比较好，以前的时候也都是跟着大女儿回来家里吃饭，或者是补习之类的，初中那会儿，柳长志就能够看出来，季嘉树喜欢大女儿，但是大女儿似乎没开窍，对季嘉树并没有什么感情。

    这件事情柳长志还跟妻子汪明娟打趣过，只是后来高一的时候女儿脚出了问题，季嘉树那个时候也天天过来照顾女儿，安慰女儿，可是女儿变得‘叛逆’之后，季嘉树眼里的喜欢就一天天的不见了，柳长志作为男人，是能够看出来的。

    大女儿剪掉了长发，留起了短发，甚至不再穿裙子……

    想到这个，再看看季嘉树怀里的小女儿，穿着淡蓝色的长裙，长发披肩的模样，这分明就是之前大女儿初中时候最喜欢的装扮。

    之前柳长志没发现，不过是没有对比，可是现在有了对比之后，这位父亲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乐。

    季嘉树不知道柳长志在一旁偷看，哄着柳湘湘可算是好了起来，柳湘湘红着眼睛从季嘉树怀里抬起头来，这一瞬间，简直是让季嘉树看到了曾经的柳娇娇。

    曾经的柳娇娇就是这样，黑长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头，让人看到之后就觉得抚摸起来一定很柔软，皮肤白净，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被灯光打在脸上仿佛在发光一样。

    “嘉树哥哥，我被爸爸打了，因为跟姐姐吵架，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偏心姐姐？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所以就不喜欢我么？我明明也很努力了，努力的考了好成绩，可是爸爸妈妈为什么眼里还是只有姐姐……”

    她可怜巴巴的说着，季嘉树却是想到了曾经的柳娇娇，那个站在舞台上随时都在发光的柳娇娇，是啊，谁不喜欢柳娇娇呢？

    可是柳娇娇变了，她再也不是当年的柳娇娇了。

    看季嘉树没有回答，柳湘湘眼泪又上来了，仰着头不甘心的看着眼前自己从小就暗恋的人，终于没忍住踮起脚来，在季嘉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吻了他的唇。

    季嘉树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在柳湘湘亲上来之后也楞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将人推开。

    “嘉树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姐姐比我重要？”

    “我第一次见到嘉树哥哥的时候就喜欢嘉树哥哥了，可是那个时候我知道，嘉树哥哥喜欢的人是姐姐，所以我就乖乖的在原地等着，等着嘉树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头看我一眼，只要看我一眼就好，姐姐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可是我最想要的就是嘉树哥哥，为了嘉树哥哥，我努力学习，就想要以后跟嘉树哥哥在一个大学，我一直一直以来，都在喜欢着嘉树哥哥……”

    第一次告白，柳湘湘知道自己此时很狼狈，可是有些时候，只有女孩子狼狈的时候，才能够让男生心疼。

    季嘉树看着眼前这张跟柳娇娇相似的面孔，或者不应该说跟柳娇娇相似，现在的柳娇娇留着短发，跟以前造就不一样，现在眼前的柳湘湘，反倒是如同自己喜欢过的柳娇娇一样。

    她红着眼睛的样子，让季嘉树心里有些心疼，最终只能够无奈的拍拍柳湘湘的后背说道。

    “湘湘，抱歉，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喜欢我，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等以后大学了吧，等到大学，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可以试一试。”

    终究还是无法抗拒曾经柳娇娇的模样，季嘉树这般说着，然后柳湘湘便扑到了季嘉树的怀里，将自己埋在了季嘉树的怀中。

    “嘉树哥哥，你放心，我会一直等着你，等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

    这一幕本该是世界上很美好的一幕，只是落在柳长志这个父亲的眼中，却是如此的难以接受，他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女儿。

    那个每次生病都要躲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那个会害的大女儿脚伤再也不能跳舞的女儿，那个会偷偷骗了别人九年的女儿，那个明明知道一个男生喜欢姐姐还要去倒贴的女儿，柳长志第一次明白，一个人的心性歪了，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的。

    就像是三年前隐瞒了柳湘湘让大女儿柳娇娇脚出问题的事情，柳湘湘根本就不会觉得愧疚，她只会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