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以言成法, 压在赵邱额头的一点金光慢慢变大清晰,细看就像一个圆形,又像一只眼睛,里面环环相扣, 生生不息, 太极阴阳,变幻无穷。
金光正是赵邱的克星, 黑气拼命想要四散逃逸出去, 却被金光吞噬蚕食, 赵邱不断痛呼惨叫,哀嚎求饶,从刚刚凶神恶煞变成现在凄苦无助,身形逐渐透明,只希望何疏能放过他。
“求求你, 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对刘鹃下手,她的父母是无辜的, 小妹也是无辜的,我错了,我不该牵连无辜的人!”
“刘鹃不是势利的人, 她很好, 我不该杀她的,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真的后悔了!”
“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背在身后的手蜷缩成拳, 黑气悄然凝聚,只等眼前的人露出一丝心软松动, 立刻就会择机反扑。
何疏似乎毫无察觉, 他挑起眉, 被他的忏悔吸引注意力。
“哦?她怎么个好法,你现在还记得?”
记得?
赵邱一怔。
他苦苦回想,那些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忽然又一点点涌上来。
那时他刚工作不久,为了省点钱,中午饭经常随便对付一下,有时甚至不出去吃,同事们中午喊聚餐,他也是找借口推掉的。刘鹃知道之后,每天都会给他多带一份午餐,说是自己在练厨艺,想让他帮忙品尝打分,后来他才知道,刘鹃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不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根本就不会亲自下厨。
当时他买不起车,下班就带着刘鹃骑共享单车,还美其名曰上下班高峰期容易塞车,买了车也没用,刘鹃笑着告诉他,自己就喜欢骑单车,汽车里头味道重,她受不了,后来也真就天天陪着他一块下班骑单车到地铁站再换乘。
这些也不是不记得,也不是没有感动过,甜蜜过。
可,又有什么用?
刘鹃的父母嫌贫爱富,刘鹃自己也耳根子软,居然说什么咱们先分开冷静一下。
还有她家那个小崽子,刚满五岁,也会势利眼了,他去刘家做客,小崽子居然说叔叔你带的这个牌子的糖不好吃!
不就是觉得他穷买不起好东西吗?如果有钱,他怎么会买不起?如果有钱,他也不想穿那么寒酸去刘家!如果有钱……
赵邱喘着粗气,面前的何疏在他眼里渐渐成为几个身影重叠的合体,这些合体里有刘鹃,有刘鹃父母,刘鹃妹妹,还有过往形形色色,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这些人都要死!
你们,全都得死!
见何疏神色似乎因为他的话而露出一丝迟疑,赵邱心头冷笑,用刚才积聚的力量,竟瞬间突破一言纹的压制,身形倏然膨胀变大,黑气腾空而起,扑向何疏!
忽然,赵邱的身形生生顿住!
他的表情也凝固了,片刻之后,狰狞变为惊恐,他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正像气体一样被何疏手里的罗盘吸收进去,很快就到了腰部,胸部……
“我想明白了,像你这种人,变成鬼也不会悔改,还是灰飞烟灭比较适合你。”
何疏凉凉道,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心软犹豫?
自己中计了!
这个人竟比自己还狡猾!
赵邱来不及愤怒,只能疯狂摇头,拼命抗拒。
“不不不,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何疏提醒他。“就这么消失,我还觉得便宜你了。”
“你不能杀我!你用这么残忍的手段虐杀我,会遭天谴的,你不怕吗?!”
何疏微微一笑:“我觉得,老天应该也早就看你很不顺眼了,否则不会让你遇见我。”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不再与他废话,直接就要把人收走。
拿着罗盘的手腕微动,他被一只手抓住了。
何疏一惊,下意识要反抗,那手却稳如泰山,没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他抬头望向来人。
车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广寒站在车外,伸手进来制止他。
“别杀他。”
不能杀他?
何疏罕见地收起漫不经心的懒散,认真盯着广寒。
“这是个人渣,死有余辜。”
他不相信对方在知道赵邱经历之后,还会制止自己。
广寒却依然道:“我知道他的事情,你不能让他灰飞烟灭。”
何疏面容变冷,嘴角也早没了笑。
他要不是大半夜出来找这个倒霉室友,也不会遇上赵邱这么个人渣。
赵邱身上几乎集合了人性之恶,他严于律人宽于待己,面对事情永远都是别人的错,社会的错,自己从来就有满腹苦衷,是被逼迫走投无路的受害者,他自尊心敏感,别人一句无心的话,一个无意之间的眼神,都能成为他记仇的理由。
他不仅躲在阴暗处记仇,当这种仇恨怨念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他还会拿起刀去报复那些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人。
斗米恩升米仇,是赵邱这种人最好的写照。
“你知道他是人渣,还要护着他?”怒气涌上来,何疏对他也没了好声气。
广寒抓住他的手没松,身形却微微侧开。
何疏看见他身后还有两个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黑色的影子。
他们比广寒还要高一个头,看不清脸和衣着,浑身上下像被黑色斗篷罩住,透着令人战栗的阴寒之气。
“他们要带他走。”广寒道。
赵邱欣喜若狂:“带我走!带我走!”
他属实被何疏整怕了,现在兴不起一丁点反抗的念头,就想离姓何的十万八千里远。
何疏眯起眼,难得流露出强硬:“我替天行道,凭什么让他们截胡?”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他在外面逃逸已久,我们一直在找他。”
说话的不是广寒,而是他身后两人之一。
对方的语调有点奇怪,低哑,回音,像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