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对着空气说的,陈洽和孙萌面面相觑,还以为他撞鬼撞傻了。
何疏面对的方向,前面有两张办公桌,旁边是一根柱子,柱子后面则是走道。
光影绰约处,黑影从柱子后面一点点浮现,最后露出完整的人影。
“谁!”
陈洽断喝一声,人跟着站起来。
他在遇到何疏之前已经惊吓无数次,有点疑神疑鬼。
但下一秒,事实就证明不是他疑神疑鬼。
柱子后面,多了个人,躲躲闪闪,好像有些害羞。
“都什么时候了,我跟你说的都白说了吗?”何疏无奈道。
话音方落,人影渐显。
陈洽这下看清楚了,是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长头发,轮廓姣好,双手绞在一起,看上去别扭紧张。
他的衣袖被重重拉扯一下,陈洽听见孙萌的声音在打颤。
“她、她……我认识她!”
孙萌很小声,那女孩子还是听见了,眼睛朝这边看来,孙萌吓得直接往陈洽身后躲。
“你们没有猜错,她就是梁清如。”
何疏面色如常,就像在介绍一个普通朋友。
陈洽一蹦三尺高,比孙萌反应还大,直接躲到几米开外。
方悦仔细端详梁清如,后者除了脸色青白僵硬,没有过多有异常人之处。
何疏同样庆幸梁清如没有以死状出现,不然光是安抚其他人镇定下来,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清如,我们时间不多了,你的经历对我们有很大帮助。”
“我的记忆不太清楚,可能会有些错乱。”
“没关系,只要把你记得的,都说出来。”
梁清如环顾众人,陈洽和孙萌不约而同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方悦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何疏始终望着她。
“我就记得当时电梯在十四楼停住,怎么都不继续下行,我只能出去找紧急通道,但那些门都打不开,这时候那个女人追过来,我一直跑,她一直追,最后我好像一脚踩空,然后……”
然后就是粉身碎骨的痛,痛到她连求救都喊不出来。
这种疼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
“等我再醒过来,我就只记得自己得回去加班,把活干完,偶尔那个女人总会追上来,我就跑,如果不小心被她追上,我就会一遍又一遍重复那种踩空下去的疼,所以后来我一听见她的脚步声就害怕。”
“你知道她是谁吗?”何疏问道。
梁清如摇头:“我只知道,这里被困着许多人,我有时候经常会不小心误闯进另一个空间,看见他们都被这女人用丝线缠绕控制,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很痛苦,却又根本跑不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一种极为深切的恐惧。
那像是看见世间最令人恐怖的景象。
“小姐姐,你刚才说,另一个空间,是什么意思?”
孙萌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梁清如看她一眼,吓得孙萌差点又躲到同伴身后去。
“另一个空间就是另一个空间,我也解释不清楚,里面都是老旧的办公桌,报刊杂志也都是99年的,门口的公司招牌也不是合轩地产,就像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在那个空间里,那女人的力量很强,我有好几次被她抓到,又趁她不注意跑掉的。”
梁清如面色幽幽。
她也不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但如果承认这个事实,她就会发现自己被困在这里,根本出不去,最终像那些亡魂一样,沦为女人的傀儡。
所以梁清如宁可在奔逃中不断循环重复自己生前加班的轨迹,借此躲开女人的追缉。
梁清如潜意识已经形成一个念头:加班再苦,总比被那些丝线缠住当个傀儡好,她宁可天天加班累死,也不想被人抓住!
可能是她的执念太过固执,连那女人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她,梁清如不停在大厦内循环穿梭,挣扎逃跑,直到遇上何疏他们。
“这是典型的缚灵阵!”
方悦深吸一口气,她自从跟师父被困在这里之后,就隐约猜到事情很麻烦,却没想到会麻烦到这个地步。
当年那场火灾发生后,那些死者因为得不到超度被困在这里,假以时日很可能形成祸患,有心人看出这一点,特地布下缚灵阵,加速这些亡魂成为地缚灵,怨气为其所用,又在近几年引入新的生魂,为阵法源源不断注入生机。
对方想利用这个阵法做什么,目的尚不明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何疏的猜测没错,包括梁清如在内,他们这几个人,全都是对方预设好的祭品。
那么郑七呢?
没有他,何疏跟宋太平几个人不会在一夜之间齐聚于此。
郑七不仅知道这栋大厦的秘密,他很可能也是起推动作用的关键人物。
方悦想,如果师父在这里,现在也许能推断出更多东西。
但是宋太平跟他们失散了,生死不知。
孙萌跟陈洽听得迷迷糊糊,半懂不懂。
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一时胆大溜进来,没想到会变成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孙萌也就罢了,陈洽腾地站起来!
“够了!你们是不是在拍什么直播探险节目,故意制造噱头博取眼球的吧!我们没有义务陪你们在这里做戏,导演呢,摄影师呢?!再不放我们走,我就报警了!”
一个人遇到远远超出理解范畴的事物时,很容易就会用自己容易理解的理由去解释。
何疏可以理解陈洽的反应,但他们跟陈洽非亲非故,没必要惯着他。
“方小姐,你对郑七此人知道多少?”
何疏没理陈洽,径自问方悦。
方悦拧着眉头想了很久,摇摇头。
“我跟他不熟,只听师父说过,郑七有段时间想去泰国请佛牌,临走前还来请教过我师父。师父说,泰国佛教属于上座部佛教,虽与中国的大乘佛教同出一源,但几千年下来已经是两个几乎独立的宗教派系,东南亚所崇拜的那些,也跟我们水土不服,很多人一知半解就会惹祸上身,他劝郑七最好不要去。”
“但郑七还是去了。”
“应该是,之后他就很久没来找过师父了。”
这件事,何疏也听曲婕提过一些。
曲婕手上那块佛牌,也是听了郑七介绍之后,去泰国请来的。
他们之所以接受曲婕邀请前来赴宴,也是因为李映说郑七手里很可能还有佛牌,甚至认识佛牌背后的操纵者,让他们帮忙查一查。
那么,现在这栋大厦的问题,是不是也跟这些事情有关系?
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能在这里得到解决吗?
“你们说的郑七,是不是郑用龙?”孙萌忽然开口。
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孙萌道:“如果你们说的是他,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对,郑七本名郑用龙。”方悦道。
孙萌道:“两年前,郑七生过一场大病,据说在ICU躺了很久,差点就死了,听说还要换肾之类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好起来了,而且他名下本来亏损严重的影视公司,突然起死回生,连续两部电影票房大卖,资金回笼,混得风生水起。”
方悦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孙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曲婕的粉丝,之前也喜欢过宁冰雪,这些明星都有一个粉丝群体,我就跟着混进去吃了不少瓜。正好这两人都跟郑用龙关系密切。你们没混过圈,不知道那些粉丝,什么料都能扒出来,当时我就看那些人说,郑七是用了一些手段,身体才突然好起来的。”
主要是她听见的所谓“内幕消息”,有些实在过于离奇了,要不是现在的处境更离奇,孙萌都不会说出来。
“什么手段?”
“你们听说过种生基吗?”
“你的意思是,郑七种过生基?”方悦蹙眉。
孙萌点点头:“这是其中一种说法,我不太懂。”
所谓种生基,说白了,就是假死。
何疏道:“很多人相信寿数天定,为了逃脱上天命定的死劫,就会把人假意活埋,以此骗过上天,来延年益寿。具体办法有很多,最常见的有取当事人身上毛发或衣服,办一场丧礼下葬,立衣冠冢等。”
方悦点点头:“我听说过。这是一种阴宅阳用的办法,有点类似祖先葬在风水宝地,能回馈后世子孙一样,用了种生基逃过死劫的当事人,就会延寿若干年。但这毕竟是有违天命的,所以为他用这种办法的人,通常会受到大小不一的反噬。”
说到这里,她面色变得古怪。
“所以一般同道中人,都不会答应这种委托,除非委托人本身就是德高望重的人杰,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孙萌见她没说下去,好奇心被挑起来了。
“又或者出的钱特别多!”
何疏接下去她的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会有人肯出力的。传闻濠镜有一名富豪,一生名利双收,娇妻美妾,儿孙满堂,高寿八十多岁,可他还不满足,非要找高人续命,结果在几百万重金之下,还真有人帮他种生基续命十年。”
孙萌啊了一声,兴奋起来,突然就忘记自己还置身危险之中了。
“那个瓜我也听过,果然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