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各色行人的异样眼光落在他身上,比那两拳还要灼人。
男人的愤怒姗姗来迟,他脸色涨得通红,想要还手,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捏住。
广寒不言不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旁边。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老公!”
小陈抱着孩子赶出来,又急又气。
对头一个孩子的愧疚早已荡然无存,她的目光不时望向怀中,生怕自己的心肝宝贝受到半点惊吓。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才是需要她去珍惜的。
她对笑笑不是没有母女之情,只是血缘亲情也分轻重大小,当更重要的出现在面前,她很快就作出抉择。
从走出咖啡馆那一刻开始,小陈没有再回头朝笑笑的座位看上一眼。
何疏也没有再动手。
刚才那两拳,他是替孩子出手,虽然也弥补不了什么。
小陈一家心虚,面对何疏的冷眼,最终也就是骂了他两句,选择转身走人。
何疏冷冷看着女人一手抱着孩子安抚,一手去摸丈夫的脸伤,渐行渐远。
何疏跟广寒折返回咖啡馆时,发现笑笑已经不见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孩子父母已经指望不上,他们只得先把笑笑找到,尝试将她超度,否则再继续留恋人间,对她没有丝毫好处。
何疏发消息给凤凤,问它笑笑是否回去了,凤凤半天没回,想必又在沉迷网游,何疏拿这只小肥鸟完全没法子,喊广寒上车,两人先开车回去。
“她的身体有些问题。”回去路上,广寒道。
之前广寒就看出来了,笑笑的婴灵表面是女孩,实际上魂光却有些紊乱。
何疏叹了口气:“应该胎里用了转胎丸的缘故。”
广寒:“什么是转胎丸?”
这是迷信和科学结合的荒诞产物,难怪他会不知道。
何疏抓着方向盘看路,沉默片刻,慢慢讲起一个故事。
“以前我跟胡绘志开工作室的时候,遇到过一对夫妻来求助,女的怀孕又流产了,信誓旦旦说自己被鬼缠上,因为她在怀孕的时候老觉得浑身不对劲,一会儿梦见有人来索命,一会儿去产检又发现胎儿先天发育不良。我一开始还真以为是玄学因素,帮他们做了场法事,又给他们一张护身符,结果半年后,那对夫妻又来了,说女的怀孕之后,频频不舒服,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她体内激素失衡,有流产征兆。夫妻俩以为又是冤魂不散,想要害他们孩子。我这才觉得不对,查来查去,最后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经嘲讽意味浓郁了。
广寒隐隐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只是静静听着。
“后来我才发现,那对夫妇一直在偷偷服用转胎丸,想生个男孩,还说那盒转胎丸,是一个懂行的朋友给的,我当时就特别生气,把两人骂了一顿赶出去。那玩意说白了,就是一种禁药,通过大量的雄性激素,来改变胎儿的性别特征,如果本来就是男孩,你吃了也会生男的,白费劲,还会增加母体风险。如果本来是女孩,那孩子就更遭罪了,她出生之后,身上某些器官可能会具有男性特征,但从生理和心理上,还是偏向女孩。也就是说,吃了转胎丸出生的孩子,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双性人。”
这种改变是伴随终身的痛苦,就算笑笑能出生,她也许从小就会被告知自己是个男孩子,也许会受尽白眼鄙视,成为边缘人。
一切种种,都源于她的父母。
这些人为制造的灾难,跟妖魔鬼怪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源于人类的愚蠢和偏见。
“或许笑笑夭折,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好事。起码她不用被生出来面对那些。”
何疏摇摇头。
“虽然我自己就是男的,可我也实在不能理解,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男孩的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以前我开工作室的时候,就经常想过,面对厉鬼邪魔,只要抵御得住诱惑,好歹还能拼死一搏,但面对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却无能为力。”
像现在,小陈夫妻俩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痛苦。
或者说,他们也许意识到了,却不愿去承认,二胎出生的喜悦也冲散了从前那些阴影,他们想要过上正常的日子,而笑笑的存在,是阻碍这种生活的绊脚石。
世间人性万千,小陈及其丈夫也许不是最可恶的,但他们给笑笑造成的伤害,却永远无法抹去。
“这不是你的错。”广寒道。
他发现了,何疏身上有强烈的道德感和责任心,很容易把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
这样的人容易心软,却也容易遍体鳞伤。
“你已经尽力了,跟你没有关系。”他又道。
何疏苦笑:“我还真宁愿小陈只是身体原因不得已流产,这样只要让她们母女团聚,说上两句煽情的话,就能把笑笑送走了,现在这样真是节外生枝。”
广寒:“她早就知道了的。”
笑笑一直没走,就是为了等母亲亲口说出来的一个答案。
孩子再小,也分得清好歹,那个答案她应该也早就心里有数。
这时凤凤的消息发过来。
它说自己刚打完一局游戏,笑笑也没回去过。
何疏道:“这下有点麻烦了。”
如果那孩子因爱生恨,变成厉鬼,就不是超度与否能解决的了。
再闹大点,说不定还会引来李映他们有关部门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