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鬼似乎并不想一下子将她弄死,只是慢慢折磨她,何疏钱八十跟陆珉之前被挡住,他们不被允许过去救陆珉,这些怨恨执念竟如一道厚厚高墙,连钱八十的铁链也无法击破分毫。
一切似乎静默,却又暗潮汹涌。
何疏耳边,少女的话语还在幽幽回荡。
他没有发问,因为少女会继续讲述。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有人开车踩油门,在闹市区冲过斑马线,撞死了很多像我一样正在过马路的行人。我还算幸运的,起码没有尸首分离,有个人,脑袋滚出大老远去。”
“那人赔不起钱,他本来就不想活了,连车都是临时租来的,因为他全家三口人,小孩重病,老婆没有工作,都等着他下岗安置的钱救命,可那钱……”
一只惨白的手缓缓指向被万鬼啃噬的陆珉。
“都被这个女人转移贪墨了。”
“他活不下去,满心怨恨,我,还有其他人,就都成了被他报复社会的对象。”
“可是我死了,姥姥怎么办?她就我一个外孙女了,辛辛苦苦供我上大学,好不容易我毕业了,能孝顺她老人家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错。”何疏沉默半晌。
“既然没有做错,那我的命呢?谁来偿我的命?那个撞人的已经被判死刑了,可这个女人呢?凭什么她还能体体面面地活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少女怒吼哭泣,无数个在奈河沉沦的日夜早已令她灵魂麻木,可她始终徘徊不去,顽固坚守,为的就是等到陆珉。
“她说她是生病死的。”何疏道。
哈!
哈哈!
哈哈哈!!!
话音刚落,周身四面,都响起众鬼的笑声。
嘲弄,讥讽。
女声也跟着笑了起来,充满讽刺意味。
“她是在被查的前一夜,做贼心虚,生怕受审,吞服大量药物自杀的!”
“你知道吗?我死了之后,姥姥受不了打击,直接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自小爸妈离婚,各自再婚,谁都不要我,只有姥姥带着我,把我拉扯大,可她居然连一天清福都没享到,就因为我死了。我要恨谁?我该恨谁?!”
“凭什么,辛辛苦苦认真生活的人,就要过得这么苦?那些吃着民脂民膏,自私自利的畜生,却能活得那么滋润,就连死,也成了她逃避的手段!她凭什么死得这么轻松!凭什么?!”
“天地不公,我们就来帮忙裁断!”
“没错,我们早就等了她很久了,她迟早是要过奈河的!”
“我要让她魂魄不全,死不如生!”
耳边纷纷响起众鬼话语,那是像少女一样,直接或间接被陆珉害死的人。
还有的,因为她,走投无路自杀,从此阴间不收,无法进入轮回,索性跳入奈河,以仇恨为牵绊。
陆珉现在有多痛苦,这些鬼就有多痛快,它们高声大笑,笑中带哭,血泪和着执念在奈河飘荡,诠释永远无法释怀的死结。
它们的仇恨实在太深了,陆珉死得再惨,也无法消除心头怨恨的万分之一。
在怒火无处燃烧的情况下,它们很快将目标转移,落在何疏身上。
“要不你也下来陪我们吧!”
“你竟然想帮她,你也该死!”
“该死!”
“这里这么舒服,来陪陪我吧!”
无数或远或近的低语被幽风冥水送来,即便带着怨毒刻骨的恨意,也是轻柔低媚的诱惑。
缥缈虚无,却蛊惑人心。
千万只手像海草海带缠绕过来,绕指柔一般握上何疏的身体。
不远处的钱八十和奈温,也遭受同样待遇,奈温甚至更为惨烈,他的下半身有大半已经没入河底淤泥,无数鬼手从淤泥伸出攀附在他身上,拉着他的身体继续往下沉。
救……命……
奈温张开口,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口型。
他的脸色青黑交加,部分外露的肌肤已经开始腐烂掉落。
似乎好奇何疏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又似乎对何疏的行为表示不满。
魅惑的声音竟好心为他解释起来。
“他身上背负太多人命,那浓稠的血腥味,整条河都能闻见,甚至有沉睡上百年的冤魂被唤醒,赶过来想分一杯羹……”
奈温手里有人命,对于他们的身份而言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奈温是个有底线的好人,他就不会是黑衣降头师了。
但何疏没想到,东南亚大名鼎鼎的黑衣降头师,竟会死在这种地方。
“你的魂魄也好香……”
那声音话锋一转,落在何疏身上。
“这里多好啊,留下来吧,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