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抖,黑子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本就处于劣势的白子棋盘,让白棋更加自乱手脚。
周公旦眼睛明亮得吓人,他喃喃道:“死得好,死得好……”
本来,周公旦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现在,他却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粮料院的人低声问道:“大人,冀州接下半年应当会极其混乱,大人可要趁早离开?我与兄弟们可尽早将大人送回幽州。”
“不用,”周公旦目光灼灼,“让兄弟们暂且等一等,我继续留在冀州,还有大事可做。”
粮料院的人疑惑问道:“什么大事?”
周公旦忍不住笑了,“王云已死,韦继也被气死,汝南谋士正剩下糜台一人。吴善世身边能够信任的谋士只有寥寥了,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能成为吴善世身边的第一谋士,便可用吴善世——”
他将棋盘上那颗扰乱棋局的黑子拾起,两指捏着,轻轻放在了黑子的必胜之点上,周公旦只觉得心潮澎湃,他笑着抬头,一字一顿道:“来给主公当弃子。”
韦继的葬礼办得潦草而简单,全程都是由糜台主理。看着韦继的棺材被黄土盖上,糜台的心中全是惶恐担忧。
韦继是汝南谋士的主心骨,不知有多少谋士是奔着韦继才追随吴善世的。糜台也是向来以韦继为首,如果韦继一死,主公的名声也臭不可闻,同僚好友王云又被主公杀死,糜台嘴上不说,心里却摇摆不定。
这些时日,前来告别离开冀州的谋士和门客多不胜数,糜台全都点头应了。糜台的性子偏向于明哲保身,但他以往也从未想过要叛离吴善世,韦继病倒之时也曾交代过他,要是韦继当真死了,糜台要好好担起吴善世身边第一谋士的职责。
只是到现在,谁能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呢?
糜台怎么看,都悲哀地明白,吴善世已走到这步,还能怎么力挽狂澜?
他的理智在告诉他,趁吴善世还没回到冀州,这时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跟随吴善世如此多年,哪里能轻易割舍这份情谊。
但十几日后,糜台却收到了元里特意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东西——王云的头颅。
还好此时是冬季,王云的头颅用冰块冻上防止腐烂。但数月时间过去,这张脸还是变得扭曲而可怖。
在看到王云头颅的第一眼,糜台直接惊叫一声,将头颅扔在了地上。
冰块碎了一地,里面的头颅也成了碎肉。糜台脸色煞白,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定定看着这昔日同僚的头颅。
王云如此尽心尽力都成了这般模样……
那下一个被吴善世怒而杀死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当天晚上,糜台便收拾了行囊离开了冀州。
等吴善世带着大军风尘仆仆地回来冀州后,面对的就是人走茶凉的谋士团。
死的死,走的走,他信任的谋士之中,还留下来的竟然只有周公旦一个。
另一厢,元里和楚贺潮两人与吴善世的境遇却全然不同。
三月春,幽州大军终于回到了幽州。刘骥辛、郭茂、袁丛云等人早已等候在城门前,欢欣鼓舞地庆贺他们的归来。
得胜归来,自然是人人都兴高采烈。百姓们堵在道路两边,殷切地看着绵延百里的车队。
等看到那一车车的粮食和箱子后,便发出了数不清地惊叹之声。
官员们的家属也混在了其中,双目含着热泪,紧紧盯着高头大马上离开幽州将近快一年的亲人。
楚王府早就备好了热水和宴席,只等着他们洗去风尘,晚上一块儿喝酒庆祝了。
厨房内熬制着饭菜,烤肉与炒菜的味道时不时萦绕在鼻端。元里没闻几下,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楚贺潮拍了他肚子一下,“叫什么叫?”
元里看着他,打着蔫儿道:“我饿了。”
“饿着就忍着,”楚贺潮道,“晚上有宴席呢。男子汉大丈夫,饿上一会儿怕什么。”
元里叹了口气,“好吧。”
楚贺潮看了眼其他正欢喜着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压低声:“你先去沐浴,等着,你哥去给你端碗鸡汤来。”
元里点点头,“再来个鸡腿。”
楚贺潮说知道了。
等没人在意的时候,他悄悄往厨房去了。
留守在幽州的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红光满面。
这一次出征所获颇丰,唯一遗憾地便是天子没来幽州。但得知是天子贪慕南方繁荣,不喜幽州偏僻后,刘骥辛等人心中的遗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幽州是他们一点一点跟着元里建设起来的,在他们心目之中,幽州不比天下任何一处繁华地方差。天子不喜幽州,让他们对天子也不由升起了淡淡的不喜。
“不来也好,”郭茂笑容不变地道,“有了天子,咱们做事还不方便。那些个百官要是都来幽州,咱们还得花钱给他们建个小朝堂。”
刘骥辛颔首,“郭兄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