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元里的属臣很难。
元里很少会接受别人的举荐, 更多的是自己亲自征辟官员。无数世家想要投靠元里却没有门道,逐渐地,他们发现了一件事:元里身边所看重的臣子大多出身寒门, 很少有名门望族的子弟存在。
已经有聪明人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相比于名门士人,元里似乎更喜欢寒门子弟。
或许是因为元里的出身也并不好, 所以才对寒门子弟更为感同身受。正是因为这样,名门望族想要将子弟送到元里身边并得到重用就更为艰难。如今有了光明正大将子弟送到元里身边的机会,名门望族将其看得很重要。
荆州,襄阳。
王家。
王谦之与几个族兄弟们被叫到了内堂,族长将元里将会举办科举选拔一事告诉了他们, 问他们想不想去试一试。
几个族兄弟对视一眼, 彼此兴致勃勃,没思考多久便点头同意。族长将目光放到一直没说话的王谦之身上, 问道:“谦之, 你呢?”
王谦之是王家新一辈年轻人中最为聪明的一个,族长一直对他多有看重。自从王谦之学成以来, 他们本想借用人脉来举荐王谦之入朝为官, 谁想到天下便发生了战乱。因此, 王谦之这些年一直待在家中读书下棋、侍弄花草,一直没做出过什么功绩。
“族长, 我也想前去一试, ”王谦之不过二十出头,看着却很是稳重, 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之态, 他道, “我年纪也不小了, 妻子也怀了孕。只比我年纪略大一些的闻公已经是冀州、并州的两州共主,还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我却还是一介白身,我心里惭愧,也该离开家门去打拼一番功绩了。”
族长沉吟片刻,道:“你少年成名,师从大儒,若是想要做官,大可以让你的几位兄长为你在陈王那里谋一份官职,他们辛苦多年,也算是在陈王身边打开了门路,能让你的仕途轻松许多。谦之,你确定要前去闻公身边吗?我要先同你们说清楚,闻公并不是陈王,闻公身边的士人并不多,得他看重的多是寒门。若你们去了闻公身边,可不一定能得闻公青睐啊。”
王谦之微微一笑,“如今天下大势分明,闻公同大将军自成一家。陈王虽有天子,但未必能使天下平稳。有几位兄长在陈王身边已经足够,为了家族长久,我也应当去往闻公身边。至于得不得闻公看重,族长倒不必忧心。闻公既然能别开生面地举办这么一场只以学识为主的科举,便能看出闻公对待天下学子之心开阔而公平,乃是求贤若渴之人,只要我等自有本事,哪里又怕得不到重用?”
几个族兄弟安静地听着,听到这话不由点了点头,“以往从未听过这样的选拔方式,倒很是新颖。天下学子齐聚一堂,大家只比学识分高低,我们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亲眼看一看自己能在成群的学子之中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族长没有犹豫多久便点头叹息道:“既然如此,家中便为你们收拾行囊,你们尽快上路吧。不过在上路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
几人侧耳恭听。
“这科举是公平公正地拿学识来比拼,是真正的以文会友。我已能料到此次前往冀州赶赴科举的学子能有多少了,少则一千,多则上万,其中北方学子必占大头。虽说寒门子弟和士人都可参与科举,但你们不用太过担心,能够通过科举的必定还是士人居多,”族长很有信心,道,“若考过的士人之中有荆州的人,你们一定要前去结识。出门在外,一个地方的学子要相互扶持才是。只要荆州人士一多,我们荆州士人也能在闻公身边说得上话了。”
族长倒并不担心科举之中会出现寒门子弟压过士人的情况。
士人是精英教育,所获得的教育资源和寒门子
弟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在学识上面,能通过科举进入闻公府的定当大部分都是士人。
几人应下族长的话,族长又道:“虽说闻公身边多是出身不好之人,但其中并非没有荆州人士。”
王谦之想了想,问道:“您是说周氏的旁支,如今被闻公极为重视的周公旦周文宁吗?”
“不错,”族长摸着胡子缓缓点头道,“我曾与周家有过些交情。我会为你们写上一封拜帖,等到了冀州之后,你们就拿着这封拜帖前去拜见周公旦,言语中一定要足够有礼,最好让周公旦能对你们升起赞赏之意。”
几个人再次应下,族长不再多说,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但王谦之和几个族兄弟却没有就此分开,而是聚在王谦之的房间中商议科举会考什么内容。
他们没聊多久,就有仆人前来禀报王谦之的好友来了。
王谦之连忙道:“快请他们过来。”
片刻后,三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笑着走了进来。
这三人乃是王谦之在学堂之中的好友,高个子的叫徐康,另外两个相貌相似的则是一对亲兄弟,大的叫向飞晋,小的叫向飞章。
这三人面色隐隐兴奋,彼此见过礼后,徐康便直接问道:“王兄,你可要前去冀州赶赴闻公的科举?”
王谦之了然,笑着点点头,“你们也应当去了?”
徐康大喜道:“没错。我等本来就是北方人士,你也知道我是冀州籍人,向家两兄弟是并州人士。本为了躲避战乱来到了荆州,如今有了机会,也是时候回去谋一谋了。”
向家两兄弟都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虽出身士族,但自白米众霍乱以来,北方的世家、名士逃往荆州、交州、益州、江东等地以躲避战乱的人颇多,他们的家族也不例外。*而一旦离开了原本家族立足之地,原本的土地、人脉便分崩离弃,他们是外地人士,很难混进荆州上层之中,如果再不想些办法,他们只会慢慢衰落,直至成为寒门。
如今元里的科举便是他们重回北方的机会,敢重回北方,他们也下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决心。他们在北方积攒的庄园、田地都已被他人夺走,此番回到北方也是从头打过。徐康与向家两兄弟想了许久,到底不想拒绝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准备前来探探王谦之的底,若是王谦之一同前去冀州,他们也彼此有个照料。
王谦之听完他们所想,点头赞道:“你们想得不错。闻公刚刚拿下冀州,身边势必缺人,此时正是百废俱兴之时,若是做得好能很快就能冒头。况且闻公已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诸侯,他还未到三十便有如此功绩,以后的成就非你我可想象。我曾派人打听过闻公麾下的属官,听说闻公对部下十分照顾,还令许多本平平无奇的人变得不同凡响、名满天下。你们如果能成为闻公的属官,那便前途无忧了。虽然闻公招纳的只是闻官而非北周臣,但你们也不能轻视。”
徐康笑了,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王兄,我等怎会如此?你放心吧,如果我等幸运的真能成为闻公的属臣,说不定闻官的身份要比北周臣子更要吃香。”
向飞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冷汗津津,“徐康,你这话可别再说了!”
徐康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这话在心里想想可以,万万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他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同屋内人行礼道歉。
其他人都当没有听见,他们约定好了赶路的时间后,徐康三人便离开了。
五日后,一众人乘坐马车往冀州而去。
年轻人以往未曾出过远门,心中不免兴高采烈。彼此之间说说笑笑、看看风景便一天过去了。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等周围赶路的学子越来越多之后,王谦之等人才发觉其他学子竟然都在赶路的间歇之中捧
着一本书在看。
本不紧张的他们见到这一幕,也不免有了些焦躁之感。后面的几日,几人也不再玩闹,各捧了本书在马车之中埋头苦读。
马车本就颠簸,没过几天,他们便腰酸背痛,眼前也被晃得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