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片刻安静, 谢崇砚抬头与他注视,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和踌躇不定。
程梵敛着眸子,双手在背后紧张搅动, 屏着呼吸等待答案。
周围静得可怕, 他的耳畔仿佛被隔绝,只能听见自己狂跳的心脏。
约过了一分钟,谢崇砚依然沉默。
程梵垂着越来越暗的眸子,哼一声:“我是看你喜欢我, 才想给你机会,你不珍惜算了。”
说完, 他转身小跑着上床,钻进被子里,“你睡沙发, 不许上来。”
谢崇砚靠在椅背, 手中夹着钢笔, 轻轻敲着木制桌面,头向后仰着。
程梵的心思,他能明白。
但这样的追求和普通的意义并不相同, 在谢崇砚看来, 同意追求程梵, 代表互相表明心意。
但谢崇砚一时半刻还没想好。
工作进度彻底停滞, 谢崇砚看不下去文件, 关掉台灯,起身走进卧室。
程梵躺在那里, 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谢崇砚轻手轻脚坐在床边, 替他整理好被子。
“梵梵, 再给我两天时间。”
谢崇砚离开后, 程梵睁开眼睛,轻轻挪动脸颊,避开潮湿的枕头,翻身嘟囔:
“我才不等你。”
早晨八点,谢崇砚和程梵下楼吃早饭,谢长霆不在,程梵松口气。
谢老倪了两人一眼:“昨晚休息得好吗?”
谢崇砚:“嗯,还不错。”
谢老戳破他:“黑眼圈都快出来了,还说睡得不错。”
谢崇砚:“昨晚工作晚了一些。”
谢老到底还是心疼孙子,皱眉:“死乞白赖的干什么?那么大一个公司,能人遍地都是,不要让自己太累。”
谢崇砚点头:“您说的对。”
谢老又看向程梵,瞧他皮肤状态不错,人也精神,叹息一声。朝管家使了使眼色,将补肾固气的早餐撤下去。
谢崇砚不动声色,喝了一碗清淡的白粥。
今天,是程梵和新经纪人约好见面的时间,谢崇砚开车顺路把他送去项荣。
“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程梵:“你几点上班?会不会迟到?”
谢崇砚:“不会迟到,我不打卡。”
程梵挑挑眉:“嗯。但我自己见就可以,又不是小孩子,你跟着好像小学生带着家长见老师。”
谢崇砚低笑:“这是什么歪理?”
程梵:“我自己去见吧。”
谢崇砚准备妥协,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他道:“可以,我不跟着。”
送进去程梵,谢崇砚拿起手机,给项枝打电话:“项枝,程梵的经纪人我们已经确定好是安晴,如果他提出更换,特别是简历上戴眼镜的男士,你务必和我说。”
项枝一头雾水:“昂。”
谢崇砚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那个子叶,怎么处理的?”
项枝张着哈欠:“公司把她开除了,她闹了很久,还威胁要带着艺人出走。”
谢崇砚:“然后呢。”
项枝:“然后我们就在圈内下了□□,联合几家公司一起抵制她准备带走的艺人,一夕之间那些人全跟她断了联系。她想在圈内混是不可能了,最近公司在查她的账,跑不了的。”
谢崇砚:“嗯,知道了。”
项荣娱乐,安晴给程梵倒一杯咖啡,坐在他对面笑了笑:“需要加糖和奶吗?”
程梵:“谢谢,不用。”
安晴是为知性的职场女强人,气质很舒服,不像子叶,光看着就很功利。
安晴说:“听说你喜欢跳舞?”
程梵:“是的。”
安晴:“有机会,我会为你接洽相关工作。目前有一档综艺,我想和你商量。因为考虑到你正在准备SERIY舞蹈大赛,需要很多时间练舞,所以我觉得这档综艺比较适合你。”
程梵:“是什么综艺?”
安晴:“名字叫《精英田园日记》,类似户外田园真人秀,但也有一些访谈内容。固定嘉宾有三名,每期飞行嘉宾有两名,一次录制三天,两周一次。”
程梵对这个工作量非常满意,“之所以叫精英田园日记,是邀请的都是精英吗?”
安晴点头:“对。这款综艺,由咱们公司制作。你也知道,项荣是项氏集团的子公司,项总人脉广,以他的能力,几乎国内的精英都可以邀请。”
程梵挑起眼尾:“都能请?”
安晴:“嗯。”
程梵很满意:“好,我接。”
安晴看着他,觉得程梵确实好看。眉目清俊精致,不笑时有股清冷感,但笑起来,更明艳漂亮一些。
她问:“你是项枝董事长家的小朋友吧,他叮嘱我要悉心照顾你,说实话,你能选择我,我很惊讶。”
程梵:“为什么这么说?”
安晴:“因为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选择项荣金牌经纪人。不过资源方面你不用担心,项总肯定会照顾你。我算是借你的东风,事业起飞。”
程梵泰然:“项总说,你的性格品性好,我觉得合作还是要相互尊重,最重要的是三观正。”
安晴轻笑:“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程梵主动伸手,挑起眼帘:“嗯。”
安晴一怔,和他握手。
—
近些天,《七天七夜》已经播到第三期,程梵的热度与日俱增,微博私信每天爆满。
他愿意分享日常,但有些特立独行。
比如,分享一片云彩,分享一根电线杆,又或者分享花圃中的花,粉丝们总是摸不透他的想法。
所以,粉丝在私下偷偷唤他:傲娇又中二的猫系少年。
难得周末,谢崇砚没去上班,坐在客厅沙发看书。
程梵数了数,对方已经连续一月没有休假。他小跳着蹦下楼梯,坐在谢崇砚面前,随手拿来一盘车厘子慢条斯理吃着。
谢崇砚抬头看他:“下午朋友回国,我们聚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程梵想去,但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于是说:“我戴上帽子吧。”
谢崇砚不太建议:“天气热,就这样去吧。”
程梵捂着脑袋:“不行。”
谢崇砚:“必须坚持一礼拜,还有一天,再忍忍。前几天你去经纪公司,不也是这样去的。”
程梵反驳:“这不一样。”
谢崇砚不太理解:“怎么不一样?”
程梵闷声:“反正就是不一样。”
谢崇砚好像明白了什么,寻着视线看他,低笑:“你就算缠着纱布,也比他们好看。”
程梵眼睛亮了亮,直言:“我当然对我的颜值十分自信。”
谢崇砚:“那我们就这样去吧。”
程梵:“嗯,等我去换衣服。”
跑上楼时,程梵步伐不自觉轻快,挑衣服时,费尽心思,终于挑出满意的一套。
谢崇砚夸他好看?
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还用他夸?
程梵站在镜子前,整理好衣衫,犹豫着将谢崇砚送给他的腕表戴上,看了看,抿唇笑了。
聚会的地点叫鹰园,是滨潭市比较老的私人会所。程梵随着谢崇砚漫步在鹅卵石路上,问他:“为什么叫鹰园?”
谢崇砚耐心解释:“很久之前,这里养了许多鹰,建筑中也包含许多鹰的元素,但随着时间推移,就不再养了。”
程梵点点头,抬头间正巧碰见谢昱臣和蓝轻。
谢昱臣挥挥手:“堂哥,堂嫂!”随后跑向他们。
“这么巧,你们怎么也来了?”谢昱臣亲切挽着程梵的手臂,“我和蓝轻过来吃饭。”
程梵解释:“我们和谢崇砚朋友聚会。”
谢昱臣点点头:“一起走吧。”
走路时,谢昱臣和蓝轻在程梵两侧,叽叽喳喳和程梵聊天。
谢崇砚随他们在身后慢悠悠走着,程梵不多时回头看他一眼。
路过鹰园门口,谢昱臣扭头问谢崇砚,“堂哥,这里为什么叫鹰园?”
谢崇砚淡淡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谢昱臣吃了瘪:“哦。”
“行了,我跟梵梵要走了。”谢崇砚欲伸手牵着程梵,抬到一半又放下去。
谢昱臣:“嗯,拜拜。”
程梵他们进包厢时,谢崇砚的朋友已经到得差不多。其中有一个生面孔,应该就是谢崇砚刚回国的朋友严清律。
严清律给程梵的第一感觉,就是五官深邃漂亮,皮肤白得不像话。他的身高和谢崇砚差不多,但是身材更纤细,浑身上下透着别样的荧惑。
严清律抬起头:“崇砚,你们来了。”
谢崇砚朝他介绍:“程梵,我——”
严清律打断:“不用说,你老婆我还不知道?”
谢崇砚示意程梵坐到座位里侧,朝他低吟:“怕你在国外,消息闭塞。”
严清律:“有项枝那个大喇叭天天跟我巴巴,你们的事情我了如指掌。”
边说,他边递给程梵一些零食甜品,“小朋友,想吃什么?”
程梵眉毛一皱,觉得自己被看扁了。谢崇砚的朋友,应该和他是同辈,否则他就和谢崇砚差出辈分了。
“谢谢,我不饿。”程梵硬邦邦说。
严清律眼尾往上翘起:“好吧。”
刚刚刮风,程梵怕自己的发型乱了,借口去卫生间。谢崇砚问他:“需要我陪着吗?”
程梵:“不用。”
程梵离开后,严清律托着下巴:“谢崇砚,你们家小朋友脾气好像挺大。”
谢崇砚:“还好,挺可爱的。”
严清律刚才注意到程梵手腕处的腕表,打趣他:“连PP的表都给人家了?”
谢崇砚:“嗯,他喜欢。”
严清律朝林羽潭吐槽:“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羽潭早就习惯谢崇砚的双标,耸耸肩:“没办法,坠入爱河的男人。”
严清律大约五年没回国,偶尔和他们见面也是在国外。
他突然想起今年年初谢崇砚送自己的游艇,于是说:“那游艇我给你退回去了,帮个忙而已,那么见外。”
谢崇砚:“毕竟我欠你一个人情。”
严清律笑起来是,狐眼轻轻上挑,视线落在桌面上的纸牌和骰子上,“欠我人情的话,回头我们喝酒玩骰子,你让着我。”
谢崇砚:“没问题。”
项枝和林羽潭趁火打劫,“行啊,到时候我们和清律一组,崇砚和程梵一组。”
程梵回来时,大家聊得也热络起来,他坐在谢崇砚身边,伸手示意,谢崇砚帮他抽出几张纸巾。
严清律夹着一根烟吐槽:“我把我前任踹了。又短又快,我还没嫌弃他,他居然敢花我的钱劈腿小鲜肉。”
项枝乐了:“不行的话,真不行。”
严清律:“是啊。”
谢崇砚提醒他们:“注意尺度,梵梵在。”
项枝脱口而出:“怕什么,这屋里谁没点性生活?”
正端着茶杯的程梵,咳嗽两声。
吃完饭,服务生端上来许多酒,严清律张罗大家玩起游戏,并扬言不醉不归。
“上次我们玩,还是清律走的那晚吧。”项枝分配骰盅,朝程梵说:“我,羽潭和清律一组,你和崇砚一组,可以吗?”
程梵摇头:“我不会玩,先看你们玩。”
项枝:“ok,那就我们四个各一组。”
规则很简单,比点数。赢一局,获得一枚筹码。
筹码最多者,胜利。
说是摇骰子,但严清律很兴奋,他们从小光屁股长大,玩骰子他就没赢过谢崇砚,今天谢崇砚答应让自己,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
程梵靠在谢崇砚身边,悄悄打量着他。
纤细的指节握住黑色骰盅,轻轻晃动,一黑一白,带着金丝眼镜的谢崇砚,有种斯文败类的性感。
程梵觉得,同样是摇骰子,谢崇砚都比别人帅气N倍。
揭晓点数时,谢崇砚毫无意外最多,严清律鄙夷看着他,直接伸手一巴拉骰子,谢崇砚的点数立刻变成最小。
三人皆笑出声,严清律从中间取出一枚筹码,笑得张扬:“谢谢,我赢了。”
程梵脸上的笑意没了,眉毛轻轻蹙起,看着严清律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解和愤怒。
他看着谢崇砚,见对方脸上并无不悦,于是强压着火气,没有说话。
严清律爽到了,继续摇骰子。第二局时,四人一一揭开骰盅,依旧是谢崇砚的点数最大。
这次项枝和他开玩笑,趁最后一颗骰子没立稳时,用骰盅轻轻一碰,骰子立刻由6变成2,谢崇砚又一次输了。
林羽潭憋着笑意:“清律又赢了。”
严清律厚着脸皮,从中央取出一枚筹码,美滋滋道:“两个喽。”
这时程梵蹭地起身,凝着眉心:“你们耍赖!”
严清律愣了愣,挑眉:“小朋友,耍赖又怎么了?”
程梵绷紧脸,快步走到严清律身边,夺回两枚筹码,给谢崇砚,“玩游戏要公平,你们很没风度。”
生气时的程梵,耳朵涨得通红,紧紧抿着唇,浑身透着低气压。
谢崇砚看着他,温声解释:“我们在开玩笑,让着他们就是。”
程梵双臂抱起,没说话。
严清律摇着骰盅:“听见没,你老公也说让着我。”
程梵瞪他一眼,内心骂他脸皮厚。
第三局,严清律的点数非常大,比项枝和林羽潭两人多很多,只差谢崇砚未揭晓,开盅的一刻,大家全部看去,显示三个六。
严清律不服,立刻把自己的骰盅扣上谢崇砚的骰子,又摇晃两下。
这次揭晓答案,点数一共10。
严清律笑了:“我赢了。”
程梵彻底绷不住了,起身指责他:“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你们不能仗着他脾气好,这么欺负他。”
严清律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扫了谢崇砚一眼,故意道:“就欺负了怎么样?”
程梵眼眶倏地红了,跑过去把他的筹码都拿走,揣在谢崇砚口袋里,“赢得是他,不是你。”
严清律噗地笑了:“小屁孩,真幼稚。”
程梵拉着谢崇砚,“我们走,不跟他在一起,他太讨厌。”
谢崇砚拍拍他的手安抚,“梵梵,我们真的在开玩笑。”
严清律:“是啊,怎么还急了?挺护崽。”
一屋子人不解看着自己,就连谢崇砚也带着笑意。
程梵呼吸渐渐急促,敛着通红的眼眶,忽然松手,快步朝门外跑出去。
项枝啧啧两声:“生气了。”
谢崇砚温柔笑着:“谁让你们欺负我。”说完,跑出去追程梵。
程梵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蹲在湖畔扔石头。
“我就是吃饱了撑的,你活该被欺负,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越说越难过,在他看来,谢崇砚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就算自己替他出头,都不愿跟自己离开。
谢崇砚慢慢走到他身边,蹲在他一旁,拍拍他的脑袋:“梵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程梵将眼泪蹭在胳膊上,别过头:“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谢崇砚走到对面,冲着程梵道:“你听我解释好吗?之前我在国外,严清律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送他一艘游艇,他没要。今天吃饭之前,他开玩笑说不要游艇,玩游戏时让着他就好。”
程梵蓦地一怔,脸更冷了一些。他干脆站起来,指着远处:“对,这些事你们都知道在开玩笑,只有我不知道!你对你的朋友,永远那么好。但在你心里,我永远是外人对不对?”
谢崇砚皱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梵:“不是吗?你晚回家、加班、出差从来不和我说,在公司累不累,遇到什么趣事,也从来不会和我分享。谢崇砚,在你心里,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做未来一定要离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