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当愣在原地，张煜推了推他。 “快回去吧，你闺女还等着你呢。” 那女孩儿也关注着门外的嘈杂，她不敢开门，只是趴在门上听，孟当打开门时，女孩差点跌倒。 “爹~”她撒娇地扑到孟当怀里。 “下次早点回来好不好，我很担心的。” 张煜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推开房门，母亲在厨房忙碌，他对母亲温和的话语置之不理，重重地关上房门，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见到此番场景，张煜心中漾起一阵自责，有些东西直到失去了，才觉得弥足珍贵。 “我的乖玥儿~”孟当紧紧地抱住女孩儿，解释道。“刚才若不是这位恩人救了我，我恐怕都见不到你了。” 女孩儿从孟当怀中侧身看张煜。 “真的是你吗？叔...哥哥？”因为张煜看起来好像没比她大多少。 “这就是你说的...能改变的命运嘛？” 张煜反而不淡定了，因为眼前的女孩目测只有一米五...不不，最多一米四，扎着双马尾，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娇小地像洋娃娃一般。再看孟当，一米八的壮汉膀大腰圆，这强烈的反差感... “你们真的是亲父女？” “那当然了！”孟当自豪地把他俩的脸凑到张煜面前。 “邻里都说我们长得可像了。” “啊这...”张煜尴尬地点点头。 女孩从孟当怀中跳出来，走到张煜面前伸出小手。 “我叫孟玥，王字旁的。” “张煜。”他不自觉地握住孟玥的双马尾，上下胡噜，待他回过神时，孟玥已羞得满脸通红，她娇滴滴地说。 “哥哥...虽然你是爹的救命恩人...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啊...啊~”张煜连忙松开手表达歉意。 “抱歉抱歉，你和一个人长得太像了。” “真的嘛~”孟玥漂亮的眼睛写满好奇。“难道是你的...心上人？” “呃...怎么说呢？”张煜回想那些手办和倒模。孟玥长得实在太像动漫里的元气少女，让他难以移开目光。 “算是...也不算是吧。” 正当尴尬之际，不知从哪里传来“咕噜”的声响，张煜的神情更尴尬了。 “恩人是不是行路太急，没有吃饭？”孟当边问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里面用布口袋装着几只尚有余温的包子。 孟玥从锅中盛出小米粥，又端上一碟腌萝卜，这就是父女俩晚餐的全部内容。 张煜不好意思地入座，但一言一语中，话匣子逐渐打开。他们聊起刚才的险情，聊起孟当卖牛的情况，今年的收成，还有梦月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包子。 “恩人，你此行去往何处？” 张煜顿了顿，他不能说出徐楣和王亦蓁的名字，兴许他们还没降生于世，但如果被那家伙知道了，又会功亏一篑。 “我来谒州拜访亲戚，顺便散散心。” “哦~”孟当的眼神落在他腰间的魄璃上。 “恩人，方才你这把剑甚是奇异，不知是何宝物？” 对于这个问题，张煜倒是丝毫不犹豫地回答。 “能斩断一切的剑，我给她取名魄璃。” “好名字...好名字！”孟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随后取出一坛自酿的米酒。 “来来来，恩人，喝一杯。” “不不不，我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张煜摆手推开。 “恩人...看着不像啊。”孟当上下审视张煜，虽然还有张煜仍少年气息，但眼神中透露着看穿一切的沉稳老练。 “那，你们认为我多大了？” 孟当饮了一口，借着酒劲比划数字。 “二十五。” “我认为哥哥不过十八岁。”孟玥认真揣测道。 “嗯...那就年轻点，我也当作自己十八岁吧，哈哈哈~”他摸了摸孟玥的头。 某种程度上讲，他的确是十八岁，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比他独自度过的上万年时光还要久。 简陋但整洁的小屋，昏暗却温馨的烛火，三人围坐在桌前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好久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家的感觉了。”孟玥说着说着，眼睛快速眨了几下。 她的话戳在张煜的心坎上，这种特别的温馨，这种久别重逢，像是母亲在饭桌上问他学校生活，像是和父亲一起玩游戏手柄，像是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重温老电影——可那之后，这些都不见了，再也不见了，所以... “让我也稍稍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吧。”他在心底默默想。 ... “恩人，不早了，赶夜路也不安全，就在我们家歇脚吧。”孟当清理干净炕头，这炕容下他们三人绰绰有余。 “怎么又乱放东西。”孟当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块云纹玉佩，扔给孟玥。 “下次不会了。”她乖巧地回答，将玉佩快速地收入衣襟中。 张煜无意间瞥见那玉佩，做工十分精细，在这个无法辨别真假更无法人工制作的年代，这玉佩应该也有不小的价值吧。 不过，大概是孟玥母亲留下的，或者是祖传的宝贝，才舍不得典当了改善生活。 铺盖铺好了，孟玥吹灭烛火，一跃到炕上，缩进被子里。 “我要睡中间！” “好好好~”孟当宠溺地蹭蹭孟玥的脸。 大概是操劳奔波了一天，孟当躺在最里侧，很快便睡着了，鼾声如雷。 “我从小听他鼾声入睡的，哥哥你不介意吧。”孟玥小声嘀咕。 “没事。” 张煜本来侧向内侧睡，忽然孟玥坐起身，脱去上衣，他赶忙翻到外侧。 “孟玥...注意点。” “啊呀我习惯了...你没看见吧...” 张煜回味了一下脑海的画面，意犹未尽狠狠捶了捶自己。 “张煜啊张煜！你是背负着使命而来的，不是来圆寂你的死宅梦的！” “你的背上是不是...有一块。” “哦哦，那是胎记，没办法，去不掉的。”孟玥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 “不过...你真的都看到了？” “没...没有。”张煜止不住地结巴。 “当真？” “当真...吧。” “好~我相信哥哥。”孟玥使劲伸展四肢，神情惬意。 “我好喜欢现在的感觉。” 张煜：“我也是。” 孟玥：“哥哥，你的家人在哪？” “唔...”张煜愣了一下。“他们...他们大概在世界某个地方吧？”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在哪里咯？为什么要分开，是故意躲着你吗？” “怎么说呢？”张煜无奈地笑了笑。“他们之间都在互相躲避，更不要说我了...或许他们已经不认识我了。” “唔...真奇怪。”孟玥抬眼望明月。“有家人是多好的事，为什么非要分开呢？” 为了不让孟玥想太多，张煜又说。“其实，也不算躲着，就好像在捉迷藏一样。” 毕竟他母亲之前也最喜欢捉迷藏，常把他们爷俩搞得团团转。 “那也就是说，还有机会见到吧。” “嗯...” “那就一定能见到！”孟玥的语气坚定，张煜本来还想再聊几句，却发现孟玥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他听着鼾声有些难以入眠，又翻回内侧，孟玥的双马尾解开，披散的青丝铺在枕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特别的香味。 “特别的香味...”张煜回想起什么。“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不过也许这香气有安神的作用，不一会儿他便来了困意，缓缓闭上了眼。 医馆、早茶店、戏园、糖葫芦...一幕幕在张煜的梦中闪过。 他睁开眼，晃晃头，觉得轻盈了不少。或许是很久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觉了。 至于梦中那些零散的记忆，是他和母亲独有的感应，但一闪而过的画面并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坐起身，只有孟玥坐在窗前。 “孟...你爹去哪里了？” 孟玥歪着头，用手中的铜板搭建着什么，心不在焉地回答。 “爹一早就出门了。” 回想起自己所处的年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作才能维持生计，张煜终究是坐不住了。 他习惯性的握住剑柄，感觉有些异样，剑鞘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泥土痕迹。 “在建房子吗？” “不，是阿黄。”孟玥喃喃。 “以前我还小时，爹带着我一起下地，我躺在阿黄背上，爹唤他一声，他便听话地往哪边走；以前我读书时，我念一句，它便哞一声，仿佛真的听得懂一样。可现在...可是...”孟玥手中的铜板晃了晃，落在搭建好的半成品上，“阿黄”在清脆的撞击声中倒塌。 她双手捂住脸。“什么都没有了...” 张煜走上前，轻抚孟玥的头。“你说了，阿黄是通人性的，他也不愿意看见你哭泣的样子吧。” “可是...可是...” 张煜叹了口气，他已经见惯了无数生命的诞生，消亡。 “人生总是会分别的，阿黄在你的人生轨迹里留下了蹄印，这就够了。他在临走前都能为你们留下一笔财富，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晨风顺着半掩的窗棂溜入屋中，吹拂孟玥微乱的鬓发。 “现在是晚春时节了吧。”张煜揣测。“出去走走，散散心？” “好~”孟玥拭去眼泪，握着张煜的手站起身。 她碰我的手了！！从二次元，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萌妹子碰我的手了！！张煜没出息的握紧手腕，用力抖了抖，确认这手不是别人的。 “我出息了！”他禁不住脱口而出。 孟玥：“什么？” “没...没什么。”张煜清清嗓子，收敛神情。 “把那些铜板收好吧，留着它们，便是留着阿黄了，对吧。” “嗯...嗯！”孟玥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