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两人在街道南边找到了饿小鬼们口中的踏鞴老爹。
所谓“踏鞴”,是零岛古代设置在炼铁用的土炉旁的风箱,后来演变成了对整套炼钢技术的称呼。这种炼铁技术由于效率不高,在现代早已被淘汰,是极少见的工艺了。
在这匿神们的祭典中,就有着这样一位像是从数百年前穿越来的工匠待着。他在旁人看来是位扎着头巾的白胡须老者,脚踩木履,在炼铁的炉前枯坐,以独臂拎锤一下下锻打着刀坯,发出清远绵长的声响。
而在公孙策眼里,这匿神的样貌就分外骇人了:他仅有独臂独腿,穿着肮脏的铁甲,头上覆盖着焦灼的铁面,从缝隙中流出的目光如火一样灼热,简直像是漫画里的炼金术产物。
公孙策上前发问:“老先生您好,请问您这儿接生意吗?我不空拿东西,想跟您做交易。”
“嚯,异国的祸神子。”踏鞴老爹一说话,面具底下就喷出了白色的蒸汽,“你的联系到现在还是金色的,连神明的礼物都不想收吗?”
“什么实事都没做,怎好意思收礼了?”公孙策笑道,“我运气一向很坏,好不容易今夜来了好运,我要将它多留一阵。”
独臂的铁匠连头也不抬,专注地锻铁,没再搭话。超能力者给同伴递了个眼神,时雨零不抱指望地将黑箭拿出:“老先生,您看我这箭能做补强吗?”
踏鞴老爹放下锤子,接过一根黑箭,放在面具前专注地瞧着。他伸出手指,往箭尖上一扎,指肚上一下就见了血。
“好手艺。”他说话的声音像风箱鼓动,“黑胡桃的芯做箭杆,秘银箭头固定破魔,再用阴影生物的血贴你脾性,这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东西。”
老铁匠擦了擦手指,话锋一转:“但这有翼马的羽毛加的没头没尾,费这么大功夫才固定了一个速度不快的发射,远赶不上忍者投掷手里剑的迅速。这工匠手艺高超,绝做不出这番蠢事,我看是你自己出的馊主意。”
时雨零气急败坏地说:“我一个弱女子又没练过空手道,加个发射很奇怪吗?!”
踏鞴老爹把箭丢回去,铁面下一喷蒸汽:“可以再固定一个心意,看你能拿来什么材料,多的当我的加工费。”
超能力者赶忙拦下还待争辩的搭档:“老先生,问下直接打造个武装多少价钱?”
“没准数,看你想固定什么心意。”
心意……大概是他对概念的别称?
“我想要对精神攻击等非常规手段的防护效果……换而言之,对心灵的防护吧。”
他说这话是有理由的。打从到了零岛以来,各种各样的非常规攻击就在他面前轮番上演:狂火的癫狂火、时雨十七的镜子控制、今早遇到的忍者中还有以毒为媒介的精神冲击、以及全方位上诅咒状态的污泥……公孙策自认实力没问题,可硬实力再强在这么多阴险手段下也迟早会翻车。再不做点针对性防护,等哪天来个大厄运,他估摸着就真顶不住了。
老铁匠听了这话,第一次将手里的铁锤放下了。
“你想安心?这可是个难造的物件!”
公孙策挠着头说:“这个难造?”
“太难了!要护头打个头盔,要护身做套软甲,可什么东西能让你心安?你看这天下众生千百万人,有几个能说自己过得心安的?”老铁匠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要价贵?”
“不是贵,材料你就找不着!”
老铁匠一说到专业领域马上滔滔不绝了,拍着大腿说教起来。
“固定心意的武装,需要有心意的材料。心意要么是人赋予的,要么是物天生的。北方的洋人用秘银武器驱除邪秽,人人都信它神圣能除魔,它就有破魔的心意;西洋的有翼马发射羽毛狩猎,这毛里就天生有发射的心意。你要守护心灵不被威胁所迫,那要的就是一个心安。我问你,什么东西它才能代表心安啊?”
公孙策琢磨了半天,说:“家庭圆满?”
踏鞴老爹哦了一声:“你小子血祭一家人做材料,你心安吗?”
时雨零捧腹大笑,公孙策尴尬地咳嗽两声:“咳咳。那有没有那种,像有翼马一样天生带心安的生物……”
“有!我锻铁一千多年就知道一种。”老铁匠还真点头了,“东边过海,到了永光帝都,有一秦氏古族,其族中人天生心安,不畏妖邪。二千年下来,什么阴险手段鬼蜮伎俩,在秦族人面前连个跟斗都翻不起来!”
“咳咳咳咳咳!”公孙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真的我,大小姐我跟你认识三年了还第一次知道你有精神攻击耐性。你以前战斗怎么就没表现过……好嘛咱们好像是没有一起打过精神系的对手啊……
脑中幻视出某人面无表情但又洋洋得意的脸了,你看你看这是不想炫耀家传能力的表情,脑补一下她说这话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好来气啊!你们老秦家到底是什么血统啊,不光人均超级战士还带这么神奇的能力?!
时雨零笑得更大声了:“哈哈!你这不有材料吗,把小丫头绑架来打一个吧?”
“你可闭嘴吧你!”
老铁匠待他们吵完了,慢悠悠地接上话:“明白了吧,让人心安的拿来做了材料,你自己心就安定不了。说到底,世上最难求就是一个心安理得,想做东西还是换个实际的吧。”
超能力者尴尬地拱手告退,时雨零笑了好一阵,说:“终于放弃了?”
“不至于不至于,反正本来就是问一句,没抱太大期望。”
“今天好运!”时雨零活灵活现地学着他刚刚的说话,“知道什么叫封建迷信害人了吗?”
“时雨小姐,咱们都在神明大人的祭典上了就别说什么封建迷信了……”公孙策边叹边走。
时雨零本以为超能力者要去找那“海异神”探听消息了,没想到他却独自在街道最末尾寻了块空地,紧邻着没人光顾的鱼摊造了张白质桌子。
“……?”女猎人和隔壁鱼头人的眼神一样好奇。他们看到公孙策又做了两张椅子,紧接着捏出四面大旗来,掏笔在上面写起了字。
“你又打算干什么?”
“你从这个祭典的名称里也能看出来他们的用意吧?来这参加祭典的匿神,有相当一部分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心愿,可偏偏神明大人们见多识广,却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而只能在这么个场合碰运气以求满足。”公孙策兴致勃勃地写着,“还记得镜女房吗?她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她想要的是自己的脸,却由于不明心愿而一直在镜中待着,即使收了那么多供奉,不对路子也无法彻底解脱。”
女猎人想起了某人对镜女房所做的事情,不自觉张大了嘴:“喂你该不会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