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控制者提前下了车,开车的司机换成了中年的狂火。
过去在武会·军锋任职的时候,狂火一直为醉眼开车。这是他身为老忍者心腹的证明,能坐在这位置上的人需要的不只是能力,还有品性。而后者正是他与老人争吵的原因。
“您请。”后座上的醉眼接过弟子递来的茶杯。狂火的车开得又快又稳,哪怕是不通空手道的外行也能在车上安心饮茶。
“苍穹之都的职场比起忍军如何?想必见到了无数优秀的天才吧。”
豪华轿车沿着贫民区的道路飞驰,吸引着路边民众的目光。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面不改色,一点没有被识破来意的尴尬。
“如您所说。能在那座城市任职的都是各国精英中的精英。我起初过去时还心怀傲气,心想要让他们见识忍者的实力与毅力。干久了之后才真正理解了您的教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狂火不自觉叹息。
“被我等视为力量象征的显现强者,在那座城市仅被视为拖延时间用的消耗品。年纪轻轻就拥有惊人实力的龙种们,与精英们进行着未曾停歇的明争暗斗。生化·事故与超能力暴走实际家常便饭,街区规模的推倒与重建也不算罕见……”
忍者的语气中的无奈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必然是胃痛犯了。每个忍者都会有胃痛的时候,区别只在于年轻人会表现在脸上,而成熟者会将其压制在平澹的笑容下。
“呵呵。”老忍者抿了口茶水,“在地狱般的职场找到了生存价值吗。”
“只是工作。听从命令,完成任务。除了要遵守的职场礼节少了之外,和在苇原时实际没有太多变化……”狂火的话语平静如水,“哪里都有肮脏的工作,因此需要在暗中行动的人。如同巨大机械内部转动的小小齿轮,稳定地发挥作用,也随时可以更换。”
“未必吧。”老忍者端详着便宜酒的瓶子,标签上的价码比记忆中翻了一倍。“不只是齿轮了,你也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了信赖。否则他们不会派你来执行重要的间谍任务。”
“……”经过严格训练的狂火连微表情都没有流露。但这瞒不过善于察觉情绪的忍者。
“最初的目标应该是淤秽=san,趁他带着老部下们去筑紫岛伏击时接触的。那天的任务报告很奇怪,原计划的集群围攻因各种缘故变为了零散的遭遇战,他们运气不佳。这是一个分别洽谈的好时机,得到七曜神道协助,能判断运势的你,可以把握住这个机会。”
淤秽对武会·军锋已失望透顶,他这次出动都是看在过往的情面上。老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之后就没那样简单了。樱舞=san的态度暧昧,背景成谜,不好下手。粉碎=san不在乎零岛与忍军,只看我的意见,你通过大瀑布的战斗确认了这点。纯净=san是时雨大人的死忠,必须要排除掉才行。趁着那几个年轻人招摇过市,夺人眼目时,你在苇原城继续联系过去的下属,并引导年轻人们与三村=san见面。”
醉眼摇晃酒瓶,注视着旋转不停的透明酒液。
“终于,祸鬼忍者的存在浮上水面。由纯净=san本人暴露的这一事实格外具有说服力,机会来了。这次接触是试探的前哨战,之后是得知情况的老人们请求与我会面……最后是你再次出马,带着三大国的意志向我提出建议。大体的计划是这样吧。”
交通信号灯的颜色变化,轿车在路口前停下。车内的师徒两人一时无言,街头留着脏辫的说唱歌手以歌唱的名义挥洒大分贝的污言秽语。
“……瞒不过您。”狂火沉重地叹气。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醉眼的话语里听不出感情,“当做你的遗言,随骨灰一起埋葬。”
“有!”中年男人握紧了方向盘,他的声音高昂,不像在暗地里行动的忍者,却像是领军冲锋的武士。“今年的祸神祭,也要在尹势神峰举行吗?”
“正是。”
“那么今年,我们也就还要给赤法师上供!”
狂火狠踩油门,黑色轿车在信号灯变化的刹那冲出,它挤进了缓慢的车流,像一匹疯狂的野马冲入羊群。
“第一年它要了琼戈岛。第二年它要天真的孩童。第三年它要挚爱的恋人。第四年它要西部的土地与工厂……而今年呢?今年赤法师又要了什么?”
老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背叛组织的忍者,你没有资格过问国家大事。”
狂火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声激起路旁司机们的恼怒,在看到车辆华贵的外装后又纷纷忍气吞声地低头。
“国家大事就是忍气吞声为邪祟上供吗,师傅!国家大事,就是让邪祟吞噬市民们的生命吗?!”
醉眼的话语中带着被深深压抑的怒气,“祸神祭必须要按时、正确地举行,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个国家被丝线悬在深渊之上,那脆弱的线每年都有可能断裂!”
“即使今年的祸神祭平安举办了,我们又能供奉赤法师多少年……这个国家还能被它吞噬多久?!”
“正因如此才会有时雨大人的实验!”醉眼的怒气无法抑制了,他怒发须张,像年轻人一样怒吼道,“在你出走的那天,我是这样告诉你的,现在我将这话再说一遍!”
“为了护国需要力量,为了得到力量,就必须要有人牺牲!”
狂火刹车了。车停的一点都不稳当,一般人会因这颠簸而剧烈摇晃吧。
狂火低沉地说:“牺牲的应当是我们,而不是年轻的孩子。”
刹那间,时雨研究所引发的惨状在老人的眼前闪过。年纪轻轻就背负了残酷命运的孩子们,还有被进一步当做实验体的忍者们。那都曾经是他教导出的弟子,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结果却……那能称之为牺牲吗?
“为什么宁愿采用时雨计划,也不向大国求助?秘密战争的年代早已经过去了!”
“你以为大国是任你索取的好好先生吗?它们是比赤法师更贪婪的狼!”醉眼怒吼,“那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那在国际政治上意味着什么!零岛的地位、局势的变化,区区一个忍者的你怎能理解零岛的利益!”
“师傅,我就是不理解。”中年男人分毫不让,“你们担忧的究竟是零岛的利益,还是武会·军锋的利益?!”
“住口!只会说漂亮话有什么用!”
老人嘶哑的咆孝声,像是在叱责过去的弟子,又像是在叱责虚伪的自己。
轿车停在秘密道场的门前,狂火显然已经有所觉悟。老忍者指着道场的入口。
“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我给你空手道应酬的机会。”老人的声音再度恢复到平时那无感情的状态,“然后亲手为你介错。”
“……实际感谢。”
狂火行礼后,沉默地走向道场。巨大的粉碎在门口站着,看着曾经的前辈走近,一言不发。控制者在下车后就回到了此处等候,他看到中年忍者过来后不由得惊讶,但理智让他未曾询问详细。控制者行礼后上车。
“醉眼=san,请问您要去哪?”
“九十九·京塔。”
“了解。”
豪华轿车再次飞快地走了。再次经过街头的说唱歌手。年轻的忍者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在心里深深咒骂着没公德的脏辫歌手,期望他能将声音调小点。交通灯的颜色变化,控制者大大松了口气,赶忙驶离这片街区。
“之前,你在干什么。”后座的醉眼突然发问。年轻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在说便利店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