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住在陆家的第一夜风平浪静。
他的房间和陆无祟的紧靠着, 陆无祟说如果他晚上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叫他。
江淮乖乖应了下来,不过非必要情况下,肯定还是不会叫的。
第一夜住进来时, 他想着的是,好像住别人家太久会给人造成困扰,所以想第二天就走。
但到了第二天后,陆无祟又弄来了新的游戏吸引他的注意力。
游戏这种东西,不碰还好, 一旦玩起来就没了尽头。
甚至比起那些室外的运动还容易让人入迷。
江淮第二天还是住在了陆家, 然后想着第三天再走。
俗话说得好,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江淮一头扎进了陆家, 等回过神时, 小半个月都过去了。
他是某天早晨看了眼日期,然后算了算他过来时是哪天, 然后就被吓到了。
最重要的是, 他都这么打扰别人了, 陆无祟竟然没露出丝毫的烦躁。
江淮的朋友不多,也没多少交朋友的经验, 经常和人保持距离, 这样的距离令他很有安全感, 他头一次和一个人这么亲近, 连朱小艾都没有过。
他不懂,他这样长久的住在别人家里, 是不是不太好?
陆无祟是不是会不舒服?
但当他这么问的时候, 陆无祟的面色如常, 甚至带了点笑意:“你怎么会这么想?普通人之间交朋友就是这样啊。”
是吗?
江淮知道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因此当陆无祟这么说时,他也相信了。
当然,他没有想过,他和普通人不一样,陆无祟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两人都不怎么懂正常人规则的人,努力的去模仿,结果也是模仿的不伦不类。
于是,江淮又这么住了半个月。
他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玩遍了几乎所有的畅销游戏,期间特别想画画,刚想拜托陶家的阿姨帮他把画画工具给寄过来,陆无祟就给他买了新的画具。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于是,江淮就变得什么都不缺了。
他简直要把陆家当家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里充满了他生活的痕迹。
期间陶出南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陶太太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陶出南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真不回家了?”
江淮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疑惑道:“什么家?”
陶出南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默默挂断了电话。
等他挂断电话后,江淮才反应过来,陶出南说的家,应该是陶家,但江淮根本没把那里当成家,而且陶出南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觉得他能懂。
结果就是江淮没懂。
然后就是陶太太。
陶太太问的就比陶出南直接多了,电话里语气就不善,“江淮,你是不是该回陶家了?”
她直接了当说“陶家”,江淮反而明白她在说什么。
江淮思考了一下,道:“嗯……我只是在外边和朋友玩,他还不想我回去。”
从语气里,能听出来陶太太生气了,她怒声道:“他不想你回去?江淮,你能不能要点……有点羞耻心,你这么多天不回陶家也就算了,陶家和江家的名声你好歹得顾及一下吧?”
“您说得对。”江淮也不和她顶嘴。
陶太太反而噎了一下。
“可是,这段时间好像没有谁,因为我而说陶家江家的坏话啊,”江淮想了想,慢吞吞补了一刀,“除了前两个月陶少爷不回家闹出的闲话。”
陶太太:“……”
“陶少爷都可以这么久不回自己家,”江淮还挺有条理,“我只是一个月没回去而已,应该没事吧?”
他只是一个月没回不是他的家的房子而已,肯定没事。
陶太太:“……”
她头一次和江淮这么长时间的对话,也是头一次听江淮说这么长的话,简直有些怀疑人生。
不是都说江家这个老大智商不正常吗?
嫁进陶家之后,江淮也经常默不作声,她还真就这么以为了!
而且她没听错吧?江淮竟然叫她的儿子“陶少爷”。
陶少爷!他们都结婚了!
江淮叫一个和他结了婚的人少爷!
陶太太被噎了个无言以对,刚想开口教训,就听见了电话那边传来了个耳熟的声音。
“有些对话,解释完就可以结束了。”
江淮“哦”了一声。
陶太太还没想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电话里接着就传来了忙音。
她:“……”磨了磨牙。
江淮转过身去时,陆无祟正站在他的画架面前,欣赏他刚画出来的一幅画。
不知道为什么。
江淮的画被放在许多面墙上展览过,也在网上引来过百万播放量,可是当陆无祟看着他的画时,他竟然感觉到了点紧张。
等陆无祟转过身,朝着他说“你的画很美”后。
那种紧张才松懈下去。
转而换成了羞赧。
陆无祟的视线从画上移开,目光盯着江淮,“陶家人催着你回去了,是吗?”
江淮诚实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陆无祟的目光由愉悦和明亮,变得低落起来,却还是勉强朝着他笑道:“那你要走了吗?”
“啊,”江淮有点犹豫,“如果你不希望我走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再玩一段时间吗?”
明明是陆无祟不希望他走。
可是从他的语气中,陆无祟也听出了几分的不舍。
尽管不知道这种不舍是冲着他,还是冲着游戏,陆无祟的心情还是好了起来,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当然可以。”
只是,他没高兴多长时间。
因为在他们晚上玩完游戏后,江淮意犹未尽地盯着屏幕,说了句不经大脑的话:“虽然我还可以再住一段时间,但还是要走的,我最近为你画了幅画,等我画完之后,送给你就走,好不好?”
他没把陶家当家,也想清楚了不再和陶出南维系婚姻关系。
但陆家也不是他的家,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陆无祟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江淮的这段话让他的心哟如坐了趟过山车,忽上忽下,最终停在了最低点。
他似乎是真的很疑惑,“为什么一定要走呢?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
话没说完,他就闭上了嘴。
过了,太过了。
根据这段时间和江淮的相处,陆无祟知道,江淮对于感情不是特别敏感,甚至于迟钝。
他在住了嘴后,观察江淮的表情。
一时间,他既希望江淮能明白,又胆怯他明白过来的反应。
而江淮在听完他说可以住一辈子后,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紧接着,摇了摇头,“这当然不行啦!太打扰你了。”
头上的刀没落下来,陆无祟却不觉得高兴。
他沉声道:“为什么不行?”
江淮察觉到了他偶然流露出来的凶意,缓缓闭上了嘴巴。
好在,陆无祟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缓声道:“我是说,我没觉得打扰,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对了,我还找到个好玩的游戏,”陆无祟及时转移了话题,“这个游戏很多好看的场景,要不要看看?”
江淮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
江淮又在陆家住了几天,越住越不自在起来。
他觉得他要离开了。
虽然陆无祟没烦他,还说过让他住一辈子的话,不过江淮总觉得这样不好,所以还是打算走人。
当他跟陆无祟说这件事情时。
陆无祟的反应起先有些怪异,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平静了下来,只是有些伤心道:“真的要走吗?”
江淮莫名有种,他成为了负心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更怪了。
他应了一声,还是保持了自己的想法,“是的,我觉得我该走了。”
陆无祟又问:“我能问下你非要走的原因吗?是看我看烦了?还是……因为你的那段婚姻,你不得不回去?”
“啊不,我当然不是烦你,”江淮有点惊讶,“至于婚姻……是和它有点关系吧。”
陆无祟沉默了下来。
他对着江淮时,理智是有限的,因而在这瞬间,他对着陶出南都有了杀心。
当然,这是法治社会,他只是对着陶出南的厌恶快无处安放了。
但如果没有江淮和陶出南这段婚姻的话……
他是不是就可以对着江淮为所欲为了?
其实哪怕没有这段婚姻,他也不可能对着江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就像那些爱幻想和喜欢的人做各种事情的人一样,现实太酸了,总得来点甜的东西缓一缓。
陆无祟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冷静道:“好的,你走吧。”
江淮观察他的表情,好像能感觉到一点伤心。
但那点伤心被陆无祟的冷静所掩盖着,看不真切,所以江淮很快就开始准备起来离开这件事。
他走的时候没怎么犹豫。
陆无祟的手都伸了出去,接着又缩了回来,他想着,如果江淮回头的话,他肯定要把江淮给拽回来……
但江淮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拿陆无祟给他买的画架,只是走之前指着上面的画对陆无祟说:“我给你画的画已经完成啦,送给你。”
陆无祟忍耐着道:“好……谢谢你,我很喜欢。”
江淮真的走了。
陆无祟回了陆家,坐在沙发上,没亲眼看着江淮是怎么回陶家的。
他不想看,不想送。
在江淮走后,陆无祟有几天抗拒听见江淮的消息。
这对于他来说很奇怪。
一般来说,他如果有什么中意的东西,都会努力去争取,但这次或许是太喜欢,感情到了一定地步,听见江淮的消息心都要疼上一会儿。
不是那种心理上的疼痛。
是真的有些喘不上气来的疼。
他想着,尽管江淮和陶出南没感情,但到底是真夫夫,是法律承认的夫夫,江淮只把他这里当成普通朋友的家,只是暂住在这里,最后到底是要回到陶家,回到陶出南身边去的。
这令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暴躁。
他知道他的脾气有多可怕,也害怕发作起来后把江淮给误伤了,所以从接近江淮起,就一直克制着。
可越来越克制不住了。
尤其是在江淮走了之后,他失眠的频率大大增加,以前江淮住在他的隔壁时,他稍微回想一下江淮身上的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他就能睡着。
但现在不能了。
哪怕他努力的回想,也想不出来江淮身上应该是什么样的味道,失眠令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
这天,终于到了某个临界点。
起因是陆无祟的屋子里溜进去了只猫。
没人知道这只猫是从哪里爬上来的,但猫这种动物,就喜欢攀高爬底,陆无祟的卧室又在二楼,这猫自己溜进去的可能性太大了。
陆无祟进去卧室时,猫就趴在他的床上。
——刹那间,他觉得他的大脑都快炸开了,胸膛中像有风暴席卷,令他怒声道:“来人!”
佣人及时听见了,匆匆上来。
在看见趴在陆无祟床上的猫时,也是瞬间心脏骤停,吓得连忙上前去抓。
房间里鸡飞狗跳,陆无祟深吸一口气,忍着怒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来到客厅,想给自己倒杯凉水降火。
可不知道是不是点儿背,拿起凉水杯时,脱手也把杯子给摔了。
陆无祟阴沉地盯着地面上的狼藉。
就在他眼中的情绪越积压越深,越来越暴躁,即将马上要爆发时——门铃响了。
管家很有眼力见,很快上前,摁下了门锁上的通话键。
江淮的声音传出来:“管家叔叔好,请问陆无祟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