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亮悬挂于黑色夜空, 晕开一圈圈红晕。
像是有什么从槐杨村每一座小别墅升起,汇聚于夜空之中,凝成扭曲挣扎的人影。
隐隐有凄惨绝望的叫声在耳边幽荡。
久久不散, 不论走在槐杨村哪一处。
宁宿和陈晴在一路阴冷中来到屠宰场, 屠宰场里屠夫又升起了两堆篝火。
宁宿出现的第一秒,鬼小孩从小仓库里露出脑袋,斜斜地向他跑来。
小孩走路已经不会歪歪扭扭, 也不再斜着身子, 就是跑步还不太熟练, 跑起来身体是斜的。
有一个在你出现第一秒就向你奔来的小家伙,心情难免会愉悦那么一点。
即便他是个鬼。
要知道, 是非常非常可爱的小鬼。
这是小孩第一次没有躲在仓库里看他,而是跑向他, 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了约定。
宁宿有点开心。
眼看小孩即将跑过来, 那个斜着的身体忽地摔倒在地。
“……”
宁宿仔细看了一下, 见小孩两个眼珠子都在眼眶里, “啊”了一声, 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 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次小孩没摔掉眼珠子, 没断掉小手, 摔掉的是小嘴巴。
“……”
因为是斜着摔倒,脑袋也摔歪了。
小孩捡起嘴巴向脸上安时, 安到了耳朵后边。
“……”
小孩站起来立即又跑过来, 抬着个歪歪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看宁宿。
陈晴震惊又懵逼地看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小孩。
看着看着, 她又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
这个鬼小孩看宁宿, 就别墅里那只黑狗看红嫁衣新娘一样。
小孩原来长嘴巴的地方变成了闭合的皮肤, 宁宿伸出食指,在那里戳了戳,竟然也戳进去了,并感觉到小孩开始吸他身体里的暗黑能量。
他另一只手伸进耳朵后的嘴巴里,竟然也可以吸。
宁宿眼睛微亮,跟看宝贝一样,“这样就可以前面吃饭,后面喝水了,幸福!”
陈晴:“……”
“那个,我们还是开始任务吧。”
宁宿这才停止研究神奇小孩,稀罕地牵着他,走到那边的屠夫身边。
不是第一次见了,陈晴觉得他们三人之间应该是一丝熟稔,十分尴尬。
显然宁宿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蹲到剔骨的屠夫身边,问:“大哥,上次我们俩跟踪你到殡葬馆,看到你把骨灰盒里人的骨灰换成了畜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陈晴:“……”
可以直接这么问吗?
屠夫把小腿骨上的肉一点点削掉,“好玩啊,他们不是心心念念要结阴亲吗,跟畜生一样,就跟畜生结啊。”
宁宿“唔”了一声,又问:“为什么那边的屠宰场禁止杀人?”
“因为要保持骨灰的纯洁性,换进去的骨灰只能是畜生的。”
在宁宿的带头下,陈晴莫名也有了勇气,她说:“那只有阴亲是这样,冥婚还是人啊。”
屠夫转头看向陈晴,幽绿的眼睛诡异阴寒,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陈晴却觉得有种童话的感觉,不再那么恐怖。
那个在河边转头把陈晴吓得大叫的屠夫,竟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跟老父亲一般。
“那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一个游荡鬼。”
“再说了,那些被骗被强迫冥婚的新娘新郎,身上怨气深重,在这里是可以肆无忌惮报复的统治阶层,我不需要操心,也没资格操心。”
屠夫的话,再结合红唇男鬼的经历和地位,他们确定这里被迫被送进来冥婚的人地位很高。
从“新娘”们能肆无忌惮虐杀新郎也能看出来。
陈晴忽然觉得屠夫没那么可怕。
他竟然跟他们说这么多话,像唠家常一样。
陈晴也在里面听出,屠夫说他只是一个小鬼。
是真的,还是扫地僧?
宁宿就比较直接了,他探头问屠夫:“大哥,你不是这里的鬼主吗?”
陈晴:“……”
屠夫:“鬼什么主,我就是一个屠夫,地位低下的小鬼。”
宁宿:“那你怎么能在两个世界通行?”
“沾了别人的光罢了。”屠夫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小孩,继续削肉。
陈晴捕捉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
乱七八糟的鬼小孩,紧紧靠着宁宿坐成一小团,正拿着一根签子穿不知名的虫子,穿成一串后放在火堆上烤。
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宁宿拎起小孩放在眼前打量,问:“小孩,你是鬼主吗?”
陈晴:“……”
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小孩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小幅度上下挥舞了一下手上的虫串。
宁宿这才放下他,让他继续烤虫。
虫子还是不好吃,要是有烤羊腿就好了。
宁宿视线移到屠夫手上,那只粗糙的大手正握着一截小腿,宁宿盯着那个小腿看了几秒,忽然眨了下眼,“这根小腿,你早上的时候不是剁了吗?”
陈晴立即看向屠夫手上的小腿。
早上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屠夫正在剁人,陈晴差点吐出来,因而这次视线始终没向屠夫手上移。
屠夫手上确实是一截小腿,屠夫像削刀削面一样削上面的肉。
陈晴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不是那根。
屠夫:“你们没看到今天婚礼上的新郎?”
他对宁宿很温和,还再次对他笑了笑,“槐杨村这么多鬼要吃肉,当然得是可再生人肉才够吃。”
两人一愣。
婚礼上,两个新郎无论被黑牛和刀疤男伤得多重,即便是戳穿脖子拉断脑袋那种,也能重新好起来。
被屠夫宰杀取肉的这个人,结合可再生人肉,两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宁宿接过小孩烤好的虫串,问屠夫:“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屠夫挥手,示意他们随意。
屠夫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肉架,肉架周围萦绕着挥之不去血腥气。
上面有一个手铐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原本是铁的,已经被不知道多少鲜血日夜浸得发黑。
可以想象平时人就是双手被拷在这里,被屠夫剥皮剔骨。
架子旁边有两个大水盆,其中一个水盆里放着清洗好的肝脏等,另一个盆里……
陈晴不再敢靠近。
那个黑钢盆里有大半盆浸了丝丝血的水,水在黑盆的映衬下如透澈黑墨,最中间是一颗向下的人头。
因为脸朝下,他们只能看到被湿漉漉头发遮住的后脑勺。
宁宿蹲在那个盆前,小孩也跟着他蹲下。
宁宿咬了一口烤串,把烤串给小孩,一边咀嚼一边把手伸进了盆里。
少年的手指指骨修长,肤色比常人要白很多,连血色月光都压不下分毫的白,在黑盆和黑发的衬托下,更是白得带光。
在陈晴起鸡皮疙瘩的注视下,那几根长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下探,在人头下摸了摸。
陈晴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是翻过来看,而是要用摸的?
摸能摸出来是谁吗,都敢摸了,一定敢看吧。
摸一定比看更恐怖,陈晴特别害怕,那个人头下面嘴忽地咬住宁宿的手。
就在这么想着时,宁宿回头对她说:“完好的,没有烂。”
陈晴愣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她心里才补全宁宿的话。
完好的,没有烂,不用怕,可以看。
话落,宁宿把那个人头翻了过来。
在一个诡异的村子里,一个杀人的屠宰场里,从一个黑色大盆里翻过来的人头,本该怎么想怎么可怕。
但宁宿那句话莫名的触动下,陈晴竟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地看了过去。
即便那个人头真的挺渗人的。
没有腐烂,只是在水里浸泡得水肿发白,在血色的月光下,那整张脸白得有些发灰,好像轻轻一碰就要腐烂。
人头上的眼睛紧紧闭着,宁宿掀开他的双眼,对陈晴说:“看出来了吗?”
陈晴度过最初几秒的恐怖,立即仔细打量这张脸,“看出来了!”
这是照片里殷岱君身边的男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凌霄花别墅里的男主人。
在搞冥婚产业的槐杨村另一个世界里,这里的新郎日夜遭受折磨,伤而复原就是他们的噩梦。
知道他们不管受到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后,伤害他们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然而他们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新郎可能在这里。
他每日每夜被无数次宰杀割肉,肉供给全槐杨村的鬼怪吃,没有止境。
陈晴说:“宁宿,我有个想法。”
“当时在别墅知道殷岱君是女主人时,我们还没想到冥婚,也没联系到新娘,是通过她和新娘都是外嫁女,才把新娘当成了她的影射,会不会这个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毕竟她是别墅的女主人,应该嫁过来一段时间,并且有丈夫了。”
“这个丈夫在这个世界这么惨,会不会她是被丈夫虐杀的?”
宁宿低头看向他手里捧着的人头,刚要说什么,鼻子一动,“快躲起来!”
陈晴不作他想,立即跟着宁宿跑进旁边的小仓库里。
小孩也跟着他们磕磕碰碰躲进了小仓库,抱着宁宿的小腿躲在后面,有模有样地学他们探一下头又收回。
过了大概三分钟后,屠宰场门口出现一个脸部狰狞的鬼。
是刀疤男。
他身穿一身湿漉漉的红嫁衣,手持一把带血的长刀,眼神嗜血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