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到床下的花风艰难地爬起来, 上半身刚趴到床上,血就把床单染红了。
两根腐烂手指从他的手指中穿出,他痛得意识逐渐模糊,艰难喘息。
他咬了咬唇, 僵硬地转头。
脖子血管中有手指在生长, 坚硬地撑直他的脖子, 这让他的转头有些畸形,更多是眼珠转动向后看。
他看到了一朵血色的花,在幽暗地大殿里浓烈绽放。
天生生在黑暗之中的血花,冲破黑暗又融于黑暗, 一朵接着一朵,在少年的指尖、手腕、额头、眼角绽放开来, 慢慢将他覆盖住。
少年静静地躺着,好像没有了呼吸。
这一幕诡异又美丽,看得花风一时忘了疼痛。
宁长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宁宿身上, 这些奇怪的花,连碰一下都怕疼到他。
他暴躁不已,为自己的束手无策。
见花风艰难地趴在床上, 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缓解焦躁, 他想要帮花风移到床上。
整个大殿都是痛呼声,惨叫声,呻 | 吟声, 撕扯声和撞击声。
恐怖恶心的花藤从人体内长出,在上空像触手一样摇摆轻晃。
幽暗的烛光和可怜的月光下, 上面各色粘腻的液体慢慢向下滑, 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腥涩和腐烂气息。
这其中最怪异的一个是安静躺在床上, 身上长满血花的少年。
另一个是艰难地趴在床上,手指下长出另一层手指的人,紫灰色的手指从皮肤里戳出来,带着鲜红粘稠的血,触目惊心。
“你没事吧?”宁长风问。
花风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这算……算什么……你……不知道……在野南家……哥哥的手都……穿破我的胸腔了……”
宁长风一愣。
花风以前很自闭,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还能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我没事……宁宿也不会有事,”他僵直的脖子微微转动,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他们都……都会没事……苦难……坚……”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但宁长风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这里的花侍每一个都是经历过苦难和波折的人,苦难让他们内心强大,这也是花侍选拔的条件之一。
这其中也包括宁宿。
宁长风脸色更难看。
“他们经历过苦难,坚定自强,就该受这样的折磨吗?”他满脸戾气,“这是什么道理!”
美丽祥和的芙仁郡,迎神期日日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他们在花神殿前日日祈祷,把花侍当成尊贵神圣的存在。
而这些被买卖的花侍,就在他们跪拜的花神殿里,夜夜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甚至有时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因为他们的喉咙被圣花撑裂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惨叫声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才慢慢变得轻缓。
夜最深浓的时候过去了,圣花逐渐安静了。
那些长出体外的花藤收缩回到体内,只留下一地粘腻腥冷的液体,和满殿的呻|吟声。
宁宿身上的花也不见了。
宁长风紧张地检查他的身体,没发现任何伤口后,虚脱般地坐到椅子上,抬手一抹,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
宁长风苦笑了一声。
他浪荡了二十多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第二天早上,白衣人又抬走两具尸体。
花风说他们都是坚强的人,可再坚强的人也是人,面对这种人类身体难以承受的痛苦和破坏,死亡来得一点也不意外。
昨天移植圣花的四个花侍,今早只搬出来两个。
贾晨升的搭档没能出来,董喜来活着出来了。
在黑房子里纠正长歪花藤的戴冬也被放出来了,贾晨升神色疲惫地在那里跟他说话。
苏往生和花风恢复得很好,他们度过了最痛苦的圣花移植,也度过了圣花活跃的第一晚,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悬着的心落下,心里安稳不少。
至于宁宿。
他拿着一袋牛肉干,穿过床间的走道,一路留下馋人的咸香,坐在小窗下,一边慢吞吞地嚼着牛肉干,一边看白衣人打扫大殿。
祝双双:“我怎么感觉他,非常,嗯,有生机?”
“嗯。”宁长风一颗老父亲心终于舒展。
宁宿和这些憔悴的花侍不一样,他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但莫名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之前身上细微凝滞的死气都不在了。
宁长风走到他身边,给他一杯圣水,怕他噎着。
没多久其他玩家也自发过来了。
“这是什么操蛋的副本!”经过一整晚的恐怖摧残,贾晨升的脏话也出来了,“什么神圣花神殿,这就是个地狱吧!”
说着,在牛肉干香气的指引下,他看向宁宿。
宁宿又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贾晨升:“……”
别比ok,给块牛肉干吃啊。
好久都没吃肉了。
所以,这家伙的肉到底从哪来的。
他僵硬地说:“我们得赶紧找到见神的方法离开这里。”
在宁宿小松鼠一样吃着牛肉干,听着一阵阵肚子叫时,几个玩家又把消息互通了一遍。
一直沉默的戴冬说:“圣花在我们身体里生长,最终它们和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宁宿一边嚼着劲道香辣的牛肉干,一边看向他。
他是在那天发现圣花里长出蒋樱的胳膊时,被白衣人带进花神殿的,被带走时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
此时他看起来很虚弱,但眼里的疯癫不在了,很宁静。
“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圣花会在我们身体里生长。”他说:“看到圣花长出身体后,我就在想,我们被移植圣花后,还能不能活下来。”
宁宿眨了眨眼,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死气。
不是真实的死气,是心死了,他不想活下去了。
就像孟林嘉一样。
宁宿递给他一块牛肉干,他没拿,被方琦飞快地拿走了。
戴冬继续说:“圣花越长越大,最后会不会撑裂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身体会变得四分五裂?”
“我们的身体还会成为它们的养料,被它们吸收吞噬,最后只剩下残缺的几块。”
祝双双忽然说:“你们说,花风的哥哥和那株圣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其实那株圣花是花风哥哥在体内养的,后来圣花长大,把花风哥哥当养料吞食,只剩下一只手。”
这个脑洞,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本是圣花在人体内,人体被圣花当肥料,最后被圣花吸收到体内,在夜晚活跃时,人体没被消化的部分从圣花体内冲出?
几个玩家脸色都沉沉的,怎么想结局怎么可怕。
“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见神的方法。”
现在看来见神有点遥不可及了,谁知道等到花神祭时,他们还能不能活着。
所以,只能赶紧找到见神的办法。
上午的时候,又有一个家主带来一批花侍。
加上新来的,不算移植圣花时死去的,目前花神殿一共有12个玩家。
宁宿在圣女给他们移植圣花时,又偷偷溜了去神像那里准备参加祭拜活动了。
今天他来得早,圣女还没出现,神殿外面的信徒们安静地跪拜在那里。
宁宿爬到神像手掌上后,把一朵四瓣血花放在祂指尖,小声跟祂说:“这是昨晚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我偷偷揪下来了。”
昨晚第一朵在他指尖绽放的四瓣血花。
其他都是三瓣的了,他趁着没人注意,把这朵四瓣的摘下来一直握在掌心里。
“送给您。”
少年站在神像手掌上,看向祂的脸,眼睛清澈明亮地对祂说。
神像没有反应。
没反应,宁宿就一直盯着祂看,在模糊朦胧中,试图看清祂的脸。
圣女的到来也没打断他的凝视。
他和昨天一样,躺在手掌上,看着祂的脸,唱神之赞歌。
一直唱到心口发热,心脏被一股力量带着沉沉地跳动。
就这样,在其他玩家越来越紧张时,宁宿每天咸鱼跟着讨论一下,一到下午就偷偷跑到神像手掌上,参加祭拜活动。
他们不让他参加,他就偷偷在神像手掌上祭拜。
他躺在祂的手掌上一遍遍对祂唱着赞歌,最后在祂指尖留下一朵昨晚在他身体里长出的四瓣血花,在众人祷告时,跳下手掌,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里。
宁宿献给神像第四朵血花那个晚上,玩家们异常低落,低落中藏着隐隐要发作的焦虑。
四天过去,他们并没有什么进展。
不算在花神殿死去的玩家,目前他们一共有15个玩家在花神殿。
临近花神祭,齐老板那里的玩家应该也没多少了。
一百个玩家进来,还没到花神祭就只剩下不到20个了。
而明天中午,这其中又有几个玩家要移植圣花了,宁长风和祝双双就在其中。
几个玩家或沉默坐在床上,或者焦虑地站在床边。
宁宿盖好薄毯后,见祝双双正一下下扣着手指,手指都被抠破一层皮了,她也没察觉到。
宁宿张嘴说了句什么。
没有声音。
宁宿“唔”了一声,他想了想,对祝双双说:“孕神之地。”
“什么?”祝双双恍惚抬头,没听清他刚才在说什么。
宁宿:“孕神之地。”
本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原则,他又说一遍:“孕神之地。”
祝双双愣了一下。
苏往生意识到什么,对她说:“这家伙懒懒的,一句话说了三遍一定很重要,你好好想想。”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而你明天还要面对50%的死亡,如果能想出见神的方法,不用移植圣花就好了。”
宁宿:“嗯。”
祝双双也“嗯”了一声,敛眉沉思。
她并不傻,知道宁宿是在提醒她什么,也知道宁宿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是因为系统在限制这种作弊行为,宁宿只能告诉她关键词。
那天在花神殿黑房子里,他们讨论过。
孕神之地应该是最初知道内幕的权力阶层,对黑泽的称呼。
他们为什么要叫黑泽为孕神之地?
黑泽是孕育神明的地方。
这和怎么见到真神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们要到黑泽守着,一直守到神明诞生那一刻看到祂吗?
不会的,这个副本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就见到神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