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看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纸团飞上来。
[玩家宁宿诚邀玩家凌霄去甲板钓鱼。]
来自刚睡醒的某只。
即便是白天,这里也阴沉沉的,勉强能视物。
甲板上腥涩的风不大不小,能卷起衣角吹弯头发,但不刮得慌。
宁宿看着那些傻瓜鱼,争先恐后地向凌霄的鱼竿上跳,沉默了一会儿,干脆扔了鱼竿,坐到凌霄身边,“玩家凌霄,我们来讨论副本吧?”
凌霄:“……”
宁宿说:“你觉得我们船上这些鬼,都是些什么身份?”
凌霄不假思索,“大多是玩家。”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
“以什么身份见的?”
“……”
聊天猝不及防结束。
话题终结者一点也没意识到,过了一会儿,又跟他说:“我也猜到一点,你知道吗,我坐灵车上进副本的路上,看到了一车车死尸向我们相反的方向走。”
凌霄:“灵车是什么?”
宁宿:“……”
游戏基地的玩家,都把进游戏那辆车叫灵车,因为对面同样的车上运送的是死人。
这已经是基地常识了,全基地的人都知道,就连鬼生都知道。
宁宿又靠近他一点,睁着漂亮的桃花眼审视地打量着他,“你不知道灵车,你不是个正经玩家。”
他靠他很近。
几乎就要贴到一起了。
衣服和呼吸一样交错。
凌霄从来没有跟人靠得很近的经历,所有的都是和眼前的少年。
他应当很抗拒,没人能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
但眼前的少年是个例外。
很神奇地,他的身体里装着他的心脏,他的身体里流动着他的能量。
有时候,他会想,他的心脏是不是没被这个少年抓走缝进身体里,而是眼前的少年,是他的心脏自发长成的一个人。
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才会这样毫无抵触地任他靠近。
“我很正经。”他从少年的脸上移开视线。
宁宿怀疑地看着他,“你撒谎,你的心脏刚才突地跳了一下。”
“不要撒谎,你的心脏现在可是在我的身体里。”
凌霄:“是你的心脏在跳。”
宁宿:“是你的。”
“你的。”
“你的。”
“……”
聊天又到此结束。
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都听到跳动声了。
听了一会儿,宁宿才反应过来,聊天又偏了,他是要跟凌霄讨论副本的。
宁宿继续捡起话题,“坐着灵车到了基地大门,下来时我正好看到一个刚通关的女玩家,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我在那些车上看到了。”
“她说那个男人死在副本里了,可我分明看到那个男人变成死尸不知道被运送到哪里了。”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在副本里死去的玩家,真的只是死了吗?”
凌霄说:“可能只是死了,可能会被扩充成npc,变成鬼主也不无可能。”
宁宿抿了抿唇,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会被运送回原来的世界?”
凌霄微愣,眯了下一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两人默契地都没再说这个话题。
他们都敏感地察觉到这个话题的危险性。
宁宿继续说回副本,“我有一个想法,像老人和书包男生那样的,很可能是同一辆灵车上的,他们在灵车上就死了,没能进入游戏成为正式的玩家。”
“还有一部分,是死在游戏里的玩家,被系统挑选聚在了这个副本里。”
所以,这个副本应该没有鬼主,不是一个固定世界。
不同玩家进来,会有针对这些玩家的不同死尸。
就连司机小姐也是抽调过来的,最多是稳定这个世界秩序的存在。
凌霄点头,“有可能。”
宁宿见他并不知情的样子,有点好奇,“你之前不知道吗?”
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灵车。
他到底是怎么进入游戏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我的记忆支离破碎,混沌杂乱。”他连眼神也是混沌虚无的,直到落到宁宿脸上,才有了定点。
从甲板上回来后,宁宿一直在想凌霄那句话。
他说这句话时,风忽然变大,把他的风衣卷起一个飞扬的弧度。
他半敛混沌的眼眸,长长的手指敲了敲鱼竿,几只鱼掉了下去,更多的黑鱼争先恐后地咬住他的鱼竿。
那些黑鱼都想靠近他,可能是天然想要他的能量。
他没有完整记忆,他的□□分布在万千副本世界中,很多鬼主因他的力量而诞生,很多npc吸食着他的能量。
“宁宿,我们有新发现!”方琦和庞洋回来打断他的思考。
庞洋说:“像那个老爷爷和书包男生的鬼有不少。”
方琦点头,“我们大着胆子跟他们聊了一下,尽量帮他们做了点事。”
宁宿把他们可能是灵车上的玩家,这一猜测跟他们说了一遍,“只是我没多少依据的猜测。”
两个人都很沉默。
他们想到那些人,或许是偷偷去见女儿外孙,或许是去给妈妈惊喜,或许是去跟女朋友求婚,或许是去给见多年未见的朋友。
怀揣着无数期待,被卷进了这场游戏,再也没能去见到那个人。
另一边的人也永无无法等到他们了。
想到自己在原来世界的家人和朋友,两人沉默地躺到了床上。
这一晚上,没发生任何死亡。
第二天晚上也一样。
玩家们并不轻松,因为那四个玩家死亡的前两天晚上,也是一样的。
果然,新一轮的死亡发生在第三天晚上。
宁宿在夜半时分听到了哭声,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他诧异地发现,那哭声来自人蛹师那里。
小女孩一般地哭泣,伴随着阵阵的血腥气。
宁宿愣了一下,下床向那边走去。
在这副本里,最轻松的是宁宿和凌霄。
接着是现在一点也害怕的血薇。
这两天血薇睡的很安稳。
这一晚上,午夜时分,她听到什么声音,迷迷糊糊醒过来。
她的床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很高,头正好到她的上铺位置。
血薇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却又在半路停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长发女人。
长发女人转过头看向自己,眼眶里没有眼睛,鼻子被削掉了一半。
血薇恍惚地垂眸,看到她空荡荡的袖子,和空荡荡的裤腿。
她张口对血薇说了两个字,嘴巴里空荡荡的没有舌头,满是血。
因为没有舌头,话说的含糊不清,但血薇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姐姐。
血薇原名不叫血薇,她现在之所以叫血薇,因为她有一个妹妹叫薇薇。
她的妹妹和她同母,但并不知道是不是同父。
她们的妈妈是夜场女郎。
她从小不喜欢她的妈妈,也不喜欢她的妹妹。
她很小就叛逆,早早交男朋友,早早抽烟,一副小太妹的样子。
但她的妹妹不一样,她长相清纯,学习优异。
除了有点跛,一直是别人家的小孩
——如果她们所在的那个地方也能叫做家的话。
她曾在厕所听到有人说。
不知道那个肮脏的家里,是怎么长出薇薇那样纯净的女生的。
她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薇薇总想把两个世界融合。
从小,她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
家里有男人来了,她歪歪扭扭地跟她走出来,她一回头,六岁的她就会对她弯着眼睛笑。
上学时,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会大声喊她姐姐,在别人震惊的眼神中跑过来,对着她笑。
下课后,她被男人拽住头发,她拎着书包歪歪扭扭把男人打跑,弯眼笑着对她说:“姐姐,我在书包上钉了钉子。”
她会说:“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会说:“姐姐,你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她会说:“姐姐,你带着我一起行啊?”
不管血薇多恶劣,她都是这样。
不管收到多少伤害,她都会笑着再靠过来。
最恶劣的一次,想彻底吓跑她,她在ktv把一个烂男人放到了她所在的小房间里。
她认识ktv老板,每次她妹妹跟来时,老板会让她在那个小房间里写作业。
她走出ktv时特别畅快,可是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她一路飞奔回去,看到衣衫凌乱,满头鲜血的她正对她笑,她说:“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她总是这样跟着她。
一直跟着她进了这场无限恐怖游戏。
她们进的第一个副本,是一个后宫向恐怖游戏,血腥后宫。
主仆一组,只要有一个人犯了错,其中一个人,就会失去一个五官,或者一只手脚。
仆人死了,主人还能活着,主人死了,仆人也会跟着死。
玩家可自行选择主仆,如果只是这样,当然没有人选择做仆人。
仆人额外有隐藏身份的能力,有一次换主人的机会。
那时她自动成了后宫主人,却不知道自己的仆人是哪一个。
直到经过推测,最后每一对主仆都明牌。
那时,她才知道就是她的妹妹自动选择成为她的仆人,她才能成为主人。
那时,她的妹妹已经失去了一只腿,和一只手。
她笑着说:“姐姐,你看,我那跛了的脚没了,现在没人知道我是跛子了。”
即便在恐怖游戏中,她还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和她不一样,她学习好,脑袋聪明,在血腥后宫的宫斗中,她们这两个新人,竟一路走到最后。
只是第一次下本的她,还不知道,在恐怖游戏中,她们的死亡不只来自于鬼皇帝,还有,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