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沉默。

    空气里真的很安静, 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厌西楼。

    那眼神, 真是让厌西楼感觉到了心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终于憋不住这成熟有魅力的男人的劲了，靠近了一点鹿雁，小声心虚地问她：“小器灵，怎么了啊？你不喜欢吗？”

    厌西楼有些羞又有些不安地看鹿雁，一双眼睛里藏着的尽是纯善的美好。

    他的眼底有忐忑, 有紧张，还有一些期盼。

    鹿雁听到厌西楼那么说, 就什么都知道了，她心中担心他脑子坏了的紧张和担忧一下子放了下来, 她握住厌西楼的手, 仰着头笑眯眯地问他：“恩人是觉得我会喜欢, 所以才那样做呀？”

    她的语调慢慢悠悠的，在晨风里听来又有些软软糯糯的。

    像是蜜糕, 像是微风, 一下子软到厌西楼心里去，又吹到心坎上去。

    厌西楼心里忽然就紧张起来, 别开微红的脸，吞吞吐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鹿雁又说：“恩人怎么样我都会喜欢的，恩人平时的样子我就很喜欢的, 因为恩人是我的恩人,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恩人不用特意给我表演那些取悦我。”

    她的声音轻轻缓缓的, 明明是柔软的声音，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厌西楼一下回头又看她。

    小器灵是他从无定九幽带出来的，刚出来时，他就知道，小器灵很多都不太懂的，他也知道，小器灵很聪明，他更知道，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厌西楼心里又热又烫，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看着鹿雁，认真地说：“我是觉得你会喜欢这样的我，所以才这么做的。”

    话既然都说出来了，厌西楼就一口气就能说出来了，毕竟，从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他堂堂未来九尾天狐怕过什么啊？

    虽然这话有些别扭，但是他想问，“小器灵是因为我是你的恩人，才喜欢我吗？”

    厌西楼自己问出这话时，也迷迷瞪瞪的，昨天黎素素说他喜欢小器灵，他觉得是的，因为黎素素看起来是个很有经验的人，她听了自己那些话得出那个结论，肯定是对的。

    青璃山的妖族要是喜欢别的妖的话，那一定会是互相喜欢的。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就只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厌西楼努力回想一下过去在青璃山的见识，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从前没人教过他，但是喜欢这件事肯定就是这样简单的。

    反正他是这样觉得的。

    鹿雁听了厌西楼的话，眼底里露出迷茫来。

    后面开始被厌西楼的一番操作吓住的鹿归这会儿总算平静下来，立刻就要冲向厌西楼。

    黎素素立刻拉住了他，“先看看再说，看着再说！”

    鹿归心塞地回头看黎素素，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这怎么能看看再说你没看到我妹都要被人拐走了吗？’的激动。

    黎素素气定神闲：“一百上品灵石。”

    鹿归听了，眼底露出了挣扎，他觉得，他就用一百上品灵石就把他阿妹卖了的话，他也太……

    黎素素淡定如初：“一千上品灵石。”

    鹿归立刻抬头，诚恳地握住了黎素素的手：“富婆我听你的，敌不动我不动。”

    黎素素一把抽出了被鹿归抓着的手，满脸对穷鬼的嫌弃遮也遮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前面的鹿雁和厌西楼。

    她忍不住叹气，也很是疑惑，厌西楼读完了书怎么还能干出翻跟头这种傻事？！

    鹿雁迷茫地说：“可是，恩人就是我的恩人啊。”

    厌西楼一听，也迷茫了，想想也是，他就是小器灵的恩人，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要是我不是小器灵的恩人，你会喜欢我吗？”

    ——那要是如果我不是小器灵的恩人，你会喜欢我吗？

    这句话在鹿雁心底过了一遍，她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如果，可是她努力去想了想，如果恩人不是她的恩人，她会喜欢恩人吗？

    什么是喜欢？

    恩人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鹿雁有些迷惑，似懂非懂。

    厌西楼就捏了捏她鼻子，说道：“算啦，这个问题也不重要，我喜欢小器灵就好了。”

    这句话很自然地说出来后，厌西楼便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小器灵的。

    一瞬间，浑浑噩噩的脑子好像一下子都清楚了，他知道，自己也想像幻境里的荆北一样，与小器灵生小狐狸。

    但九只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也太累了。

    厌西楼又想了一下青璃山的妖族生崽的鬼哭狼嚎的场景，觉得还是不要生崽了，以后等小器灵找到她阿娘和爹爹，等到他重新长出来第九条尾巴，他就带着她四处去看看。

    想着，他脸上就露出愉悦的神色，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显出了往日少有的温柔，他笑着重复了一次：“别想这个了，我喜欢小器灵就好了。”

    厌西楼想了想，决定不告诉鹿雁关于《智书》上写的那一句‘情窦初开，愿力积攒加一点。’的事。

    不然她万一误会是他想要逼她每天都多喜欢他一点就不好了。

    虽然他没有喜欢过人，可是他隐约懂的，喜欢这种事不能逼人的。

    厌西楼看着鹿雁，忍不住叫她：“小器灵！”

    鹿雁迷茫地抬头回看他：“啊？”

    厌西楼就想变小狐狸蹭蹭她的脸，又觉得现在还有别人在，他堂堂未来九尾天狐是绝对不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他笑着道：“我就叫叫你。”

    黎素素看到了这一幕，感慨地对鹿归说：“看来昨晚上我给他的书也算是没有白看了。”

    鹿归听了，眉头一挑，狐疑地说：“你教他追我妹妹？”

    黎素素高傲的脸上露出‘本恋爱大师出手就没有成不了的姻缘’的神色，点点头：“我有经验。”

    鹿归忽然就放心了，他觉得妹妹要是修无情道，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语气诚恳地拍了拍黎素素的肩膀，道：“黎大小姐干得好啊！”

    那边鹿雁听到厌西楼说他喜欢自己时，心里就很高兴，她挽着厌西楼的手，说道：“反正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没有别的如果，恩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恩人做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厌西楼心情愉悦地点头，“那是！等我多读几本书，我能让你更高兴！”

    鹿雁觉得读书是好事，师父说的，作为一名清虚剑宗的剑修，就要读书多点！

    于是她问：“恩人，你在读什么书？我也一起看看，反正飞星舟还要飞两天。”

    厌西楼本来想满口应下，但是想了想那些书都是干什么的，就心虚地扭头看向别处，道：“那不是你看的。”

    鹿雁还想再问，此时恋爱大师黎素素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就在旁边响起了，“雁雁，姐姐给你看点别的书，男人看的书不好看。”

    厌西楼立刻就说：“对对，小器灵，黎素素那儿的书可多了！你去问她要！”

    鹿雁狐疑地看了一眼有些心虚的厌西楼，心里却更好奇了——他到底在看什么书？

    问是问不出来了，看来得骗。

    只要不问鹿雁那个什么喜不喜欢的问题，她一下子就机智了起来，不动声色开开心心跟着黎素素到了一边去。

    而厌西楼就想练会儿剑，一会儿再回去读书，嘴角忍不住地笑。

    鹿归看到他提剑那兴致盎然的样子，忍不住怜爱地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道：“其实错了吧。”

    厌西楼听不明白鹿归这话什么意思，就迷惑地看着他。

    鹿归看着厌西楼的神色还是那么怜爱，他说：“其实我妹妹才是小狐狸吧？”

    厌西楼皱眉，这话听不明白，他想了想，想到一种可能，凑近了鹿归，小声问道：“难道小器灵是半妖？”

    鹿归：“……那当然不是！”

    鹿归真的不知道厌西楼是怎么安全活到这么大，还能安全从妖域里出来的，命真的大，他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说道：“去练剑吧。”

    厌西楼莫名其妙，但赶紧去一边练剑了。

    鹿归回头看了一眼黎素素和鹿雁的方向，十分放心地也去练剑了。

    这边，黎素素从芥子囊里取出了一些书，交给鹿雁，她闲着也是闲着，对于做红娘这件事，兴趣非常大，她说道：“姐姐这里有些好东西和书给妹妹看，妹妹在无定九幽被关那么久，对于一些事肯定是不了解的，你哥又是个剑修，不懂这些，来，姐姐教你。”

    再说了，天下男人也不止一个厌西楼，多看看这个花花世界，才不容易被骗啊。

    厉害的女修有个十个八个情人也没什么！

    鹿雁虽然迷惑，但小脸认真，点头：“嗯嗯！”

    黎素素就从芥子囊里往外掏书了，她想了想刚才鹿雁面对厌西楼的话时，眼神里的迷茫，就心中有数了。

    而且，对这么个小姑娘，当然是要更怜爱细心一些。

    黎素素先拿出了几本书，对鹿雁道：“这几本你先看，看完这几本，再看这几本画册，哎，我上次给你的画册你也可以再看看。”

    鹿雁看着手里的书，分别是——

    《霸道女修和娇羞小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她死后，冷酷剑修追悔莫及吐血三百升五百年后终于追回她》

    《合欢宗妖女与无情道剑修的虐恋情深的一百夜》

    《惊！圣洁佛子竟是为了她入魔是哪般？》

    《高傲如他竟是为了她卖身为奴！》

    鹿雁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看到黎素素又塞过来一些画册。

    黎素素兴致勃勃，说道：“这本是《修仙界美男图鉴》，上面画的都是一些修仙界的美男子，上下三千年的资料都在这上了，哎，就是可惜，有的都已经陨落了，画师也早已不在。”

    “再看这本《如何□□男修为你俯首称臣》，这本是有点意思的，图文并茂，很有意思，你好好看。”

    黎素素说了两遍很有意思，是笑着说的。

    鹿雁就记住了点点头。

    然后她想了想今天厌西楼的诡异，回头看了一眼在晨光下练剑的厌西楼，问黎素素：“黎姐姐昨天也给恩人书看了？”

    黎素素点头：“文盲就要多读点书。”

    鹿雁：“……”

    鹿雁非常赞同地点点头：“那我也去读书了！”

    于是鹿雁抱着书回了屋子里，接下来的两天除了练剑，都在屋子里苦读话本，有时候看得泪眼婆娑，十分感动，有时候跟着人物的心情起伏而高兴，便忍不住笑出声。

    厌西楼本来看完了书是想好好实施一下书里写的东西的，但是鹿雁的房门紧闭，他也没办法，只好也关起房门熬夜苦读！

    黎素素：日子真是清闲，晚上都能睡得好了！

    鹿归：真好，阿妹和那二狗子终于不用每天都腻在一起了！

    三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期间鹿雁收到过一次蔺雀的传音，等再过几天，蔺雀就要将人都送回清虚剑宗了，他听说他们离开了浮秋郡正往极北的北狼窟古秘境前行，忍不住都着急了。

    当时蔺雀从雀翎里传来的声音都充斥着哀怨：“主人怕是要丢下阿雀了，阿雀生是主人的雀，死是主人的鬼啊！主人千万别丢下阿雀，等阿雀将人都送回去就跟着主人去极北北狼窟去。”

    鹿雁忙着看话本，都没怎么回应他。

    这一天早上，鹿雁熬夜读完了《她死后，冷酷剑修追悔莫及吐血三百升五百年后终于追回她》，两只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内心对这个世界，对那些情啊爱的终于有了一些了解，总算不是以前那样迷迷糊糊了。

    她抹了抹眼泪，了解但是不理解，就比如这个话本里，女主苏雨原先那么骄傲的人，为了这个冷酷剑修柳真行放下身段各种对他好，结果对方不领情，对她态度也不好，直到她为他挡剑死了后才是醒悟过来。

    鹿雁握紧了拳头，觉得那狗剑修后来的凄惨境地都是活该的，要是一早就对苏雨好一点，那以后的磨难怎么会有呀！

    她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她还是喜欢第一天看的那本《霸道女修和娇羞小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读啊读就想笑，心里跟着里面的角色一起甜蜜蜜的。

    就好像吃了一百块蜜糕一样。

    鹿雁还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早上厌西楼问她的话，等读完这几本话本，她就明白了他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但话本里的感情都太浓烈了，她也还不完全确定自己对恩人是什么样的。

    鹿雁正想再拿出来看一遍《霸道女修和娇羞小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时，外面传来了厌西楼的声音，带着点幽怨：“小器灵，我们到地方了。”

    她立刻将书都收进芥子囊里出来。

    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站了厌西楼，哥哥，还有黎素素。

    厌西楼看到鹿雁的眼睛红红肿肿的，愣了一下，立刻就问她：“怎么了啊小器灵，你怎么哭了？”

    鹿雁盯着厌西楼看，想到了话本里的娇羞小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马上要见到娘亲了，我就是有点激动。”

    厌西楼对于鹿雁说的话一向是相信的，他扬唇就笑：“我们现在就进北狼窟秘境找你娘！”

    他看着前方的眼神极为明亮。

    极北之地就是北山，北山最北之处就是一处谷底。

    四个人在谷底下来，然后四处打量了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秘境出入口的痕迹。

    谷底就是一片湿地，地上铺着一层枯树叶，枯树叶又和烂泥混在一起，环视四周，没有什么秘境出入口的痕迹。

    鹿雁赶紧在心里问富贵：“秘境入口具体在哪里呀？”

    富贵就说：“具体在哪不清楚，只说是极北方向，离浮秋郡八万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