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雁梦到了无定九幽。

    她窝在那间幽暗的墓穴里, 蜷缩着身体睡觉，日复一日，单调无比, 那样的日子好像没有尽头, 她每天每天都在等着有人拿着蜜糕来接她离开。

    直到她等来了厌西楼。

    鹿雁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睛，这一回，她的眼睛里容得下光了,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在光晕里朝着她伸出手的厌西楼。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厌西楼的样子，看到了他在笑, 眉眼弯弯, 嘴巴张大, 笑得不知道一切危险与困苦的模样, 他喊道：“小器灵，我来接你了！”

    鹿雁忍不住就想笑, 她从黑暗的角落里一下站了起来, 朝着他伸出双臂，用力接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抱住了他。

    “小器灵，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 刚刚好。”

    鹿雁是笑着从梦里醒过来的, 刚开眼时，她还不能从刚才的梦里回过神来, 满脑子都是厌西楼笑得开心的模样。

    她想, 要是恩人一直是那样就好了, 她就喜欢恩人那样。

    话本子里写的男主角没有一个是比得上恩人的。

    当思绪回拢的时候，鹿雁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她睡觉之前是将被劈得浑身焦黑的八尾小狐狸抱在怀里的，可是，她现在怀里不仅空空如也，而且她反而被人紧紧箍着。

    就好像她此刻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鹿雁眼睛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剐蹭到了如玉一样的肌肤，惹得厌西楼痒痒的，睡梦中嘀咕了一声：“小器灵，不要动。”

    他的嗓音带着早晨刚睡醒的沙哑与朦胧，意识显然是不清醒的。

    鹿雁愣了一下，立刻抬手去检查厌西楼的皮肤。

    她的手从被子里一点点检查他的伤势时，指尖剐蹭到的依然就是完好无伤的皮肤。

    鹿雁心里很高兴，手掌自然地搭在手下的皮肤上，一点一点按照昨天记忆去检查。

    指尖之下，每一个地方都是好的。

    没有破损，没有烧灼，没有疤痕，应当是和从前一样的。

    鹿雁小小松了口气，手又继续往上检查，顺着厌西楼的腰线弧度绕到他后背，环住了他的腰背去够他肩膀处。

    昨日那样厉害的雷，恩人就那样站在她身边，替她挡着，背是烧伤最严重的地方，昨天她都不敢仔细去看，就知道那件她送的法衣破烂不堪，一碰就碎。

    而没有法衣保护的厌西楼浑身都是焦黑的，多看一眼她都难受。

    鹿雁想着昨日见到的厌西楼的样子，手指认真仔细地摩挲过他背身上每一寸昨日伤到的地方。

    她的动作轻轻的，保证厌西楼不会醒过来，她知道的，他昨天一定比她要累的多了，要多睡休息。

    鹿雁确定厌西楼的背上每一个地方都好好的，每一块肉都是完整的后，她的手便又顺着厌西楼的腰往他胸口检查去。

    昨日鹿雁才结丹，浑身经脉被雷火洗涤过，浑身的皮肤都宛如新生一样柔嫩，手指又小又软。

    当她的手指认真地检查到厌西楼的腰时，厌西楼忽然就从睡梦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一瞬，他还有点懵，下意识就想将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

    但厌西楼睁眼的瞬间看到怀里的是鹿雁，便知道是她在替他检查，他还没来得及提起来的手便放松了力道。

    可他这力道刚松懈下来，便感觉腰那痒得不行，他有点想笑出来，又有点别扭。

    厌西楼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下意识红着脸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心跳快得不行，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醒，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鹿雁摸得心无旁骛，一点没发现厌西楼刚刚醒了过来，她只感觉恩人的肚子上的肉好像特别特别结实。

    虽然有点茫然，但这不要紧，她刚才摸过了，肚子上的肉是好的，没有破损，没有伤痕。

    鹿雁越来越放心了，手顺着肚子再往上。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检查厌西楼的锁骨，她仔仔细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但还好，手下皮肤都是平整的。

    厌西楼：“……”

    厌西楼：怎么办，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小器灵喜欢着……

    黎素素给的书上说，小器灵现在这样对他就叫极度喜欢，某一条让女人更加更加喜欢自己，爱自己爱得不可自拔的秘诀上就写了——只要学会，小姑娘从此迷恋上我！

    厌西楼忧心忡忡，又有些羞涩，觉得这好像不太对。

    可是他好像有点喜欢。

    厌西楼红着脸没吭声，脑子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去思考为什么自己睡了一晚上就恢复了伤势这件事。

    他只在想，小器灵怎么比他还会？！他可是苦读了几个晚上的！

    鹿雁的手摸过厌西楼的脖子，再顺着他的脖子摸到了他的脸。

    恩人是长得很美的，像是现在不说话时，恩人美得好像话本里的神仙一样，但是他若是说话，便是明媚得好像身边随处可见的太阳。

    脸也是好好的。

    鹿雁的手又摸到他的头发，五指张开，慢慢顺着厌西楼的头发往下理头发。

    头发也是好的。

    那应该恩人就算是变回小狐狸的话，身上的毛也是恢复了的。

    他还是漂漂亮亮的八尾天狐，一会儿等他醒来就不会失落了。

    鹿雁确信厌西楼好好的，身上都已经恢复后，便收回了手。

    厌西楼觉得很奇怪，刚才小器灵的手在他身上七上八下地检查的时候，他觉得哪哪都痒痒的，有点不舒服，又有点想要他继续检查，又有些想让她停下来。

    可当她真的停下来后，他就更加难受了，想要她再和之前一样，七上八下地检查。。

    鹿雁打算下床了，她想出去问问阿娘关于北狼窟秘境的事，然后也想让阿娘过来给厌西楼再检查一下。

    可她刚从厌西楼怀里动了动，就把他惊醒了。

    “小器灵。”

    鹿雁听到头顶上方厌西楼的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意，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一下高兴地抬头：“恩人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啊？”

    厌西楼盯着她开开心心的脸，刚才有些不知名别扭的心也一下子满了起来，他摇头，笑眯眯地看鹿雁，嘴角咧开的弧度就和鹿雁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还沙哑着，有着往日没有的低沉，这低沉裹着晨起的懒散，便多了一分以前没有的缱绻，“不疼，我可是天狐，血脉厉害，我怎么会疼？”

    鹿雁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恩人不疼就好，那我让我阿娘再来给恩人检查一下身体。”

    厌西楼一听鹿雁要出去喊兰霜进来，心里古怪的有一种失落感，他一把拉住了她。

    鹿雁疑惑地看他，“恩人怎么了？”

    厌西楼看着鹿雁关切又疑惑的眼神，一时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他有些羞涩，又不好意思说他想让小器灵再多摸摸他。

    那样有些舒服，以前没有的舒服，可以缓解一下他此刻的难受。

    可光是想想，他的脸就红得不行，闷了半天没闷出一个屁来，只是手抓住了鹿雁的手。

    鹿雁一看他脸这么红，就很担心，毕竟昨天厌西楼可是被那么厉害的雷劈了的，可别劈出什么毛病来。

    “恩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就告诉我，我立刻喊我娘。”

    说着话，鹿雁就要起来。

    厌西楼立刻按住了她，然后偷偷看了她一眼，想想自己现在身体的不对劲，心虚得没看直接和她眼睛对上，只小声说道：“我没事，就是……”

    鹿雁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厌西楼缓了缓气，才心虚地说道：“我就是……想让小器灵多陪我一会儿。”

    鹿雁一听，不理解，体贴地说道：“我让我阿娘过来，到时候我就在恩人旁边，我不走开的。”

    厌西楼见她还要走，情急之下抬腿夹着被子将她的腿压住，然后说道：“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一个人多陪我一会儿。”

    他这话说得有些着急，便显得理直气壮。

    鹿雁看着厌西楼红红的脸，后知后觉想起了那本《霸道女修和娇羞小狐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话本子里面写过，小狐狸是很粘人的，尤其是早上刚醒来时，最粘人，总想让人抱抱亲亲再哄哄。

    她觉得自己懂了，哄恩人是她最拿手的事情了，她立刻抬手抱住了厌西楼，说：“恩人你放心，我现在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你不要害怕，我阿娘这会儿不过来。”

    莫名被哄的厌西楼满脸疑惑：“？？？？”

    但是厌西楼心情很愉悦。

    他舒服地抱着鹿雁，将她整个人连着被子都搂进怀里，身体的不舒服的感觉好像缓和了一点。

    只是感觉这样也不够。

    可厌西楼羞涩地知道，不可以再做什么了，他们还没结契，不可以再做别的了。

    厌西楼将鹿雁按在胸口，高高兴兴地低头趁她不注意轻轻亲了一口她头顶。

    这样就很好了。

    鹿雁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就对厌西楼说：“有件事，我要和恩人说一下。”

    她语气严肃而认真。

    厌西楼被她的语气弄得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他心想，难道是自己此时控制不住身体被小器灵发现了？

    鹿雁很严肃的说正事：“之前恩人昏迷的时候，我和阿雀联系过了，银戮老祖说如今修仙界各地出现了登仙梯，魔种也在各地现世肆虐，很乱，整个清虚剑宗都会乘坐黎姐姐的飞星舟迁徙到北狼窟来。”

    听到是这么一件正事，厌西楼的神色也认真了一些。

    鹿雁又说：“恩人，我们得想办法把整个妖域也迁徙到北狼窟来，那登仙梯，银戮老祖说了，就是聚灵阵，是吸收灵气的，如此一来，修仙界灵气会越发稀薄的，到时候就会波及到妖域。”

    她很认真在思考这件事，怎么样能够让妖域的妖族安全过来。

    根据厌西楼的幻境里青璃山的场景，有许多小妖的，他们从妖域出来面临着的就是危险。

    厌西楼没想到鹿雁这么认真后面说的是这件事，他的心一下子满得不能更满了，便一下子软得不行，他盯着鹿雁认真的小脸，额头蹭了蹭她额头。

    “小器灵，你真好。”他的声音很低柔。

    鹿雁也学着厌西楼的样子蹭了蹭他额头，她说话时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厌西楼的眼睛，然后告诉他：“恩人对我也很好。”

    厌西楼眼睛里克制不住的笑，但此时不是高兴的时候，如果修仙界如今的状况真的那样严峻了，他真的要尽快回妖域一趟。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第九条尾巴还没生出来，他便又有些失落。

    “恩人，我爹爹会画传送阵法，但是他说，他的阵法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且距离有限，我记得恩人你说过，从前的你会许多上古术法，恩人你回忆一下，有没有传送阵法，你还记得的。”

    厌西楼把心里的失落埋藏下去，想了想，点头：“记得的，确实有传送阵法，阵法也有传送距离限制和人数限制，传送大量妖族是行不通的，何况……”

    说到这，他顿了顿，羞愧地说：“是天狐族术法，我如今灵力画不了。”

    鹿雁便握住了他的手，安慰他：“没关系的，恩人画不了，还有我，还有其他人。”

    厌西楼眼睛垂着，看起来有些可怜，“但那术法，只有天狐族才能用。”

    鹿雁想了想，声音显得那样轻柔：“没关系呀，恩人，我与你结契的话，应该就可以使用了吧？”

    虽然她现在并不想和厌西楼结契，她一点不想他替自己承受那些痛。

    而且，她想，恩人一定更想自己变成九尾天狐后再与她结契。

    身为堂堂未来九尾天狐被人结为灵契，这本是一件很丢狐的事情，但厌西楼心里却很是雀跃。

    上一回是他无心的，这一次他是愿意的。

    厌西楼又闭上眼贴了贴鹿雁额头，道：“我听你的，小器灵。”

    他忍不住把鹿雁抱得更紧了一些。

    外面天光一点点亮了，屋子里的气氛静谧美好。

    正当鹿雁再想开口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鹿归：“阿妹，醒了么？厌西楼怎么样了啊？”

    这个时间，本是他们练剑结束休息的时候了。

    厌西楼一下睁开了眼睛，抱着鹿雁没有动。

    黎素素的声音也紧接着传来：“雁雁醒了么？醒了的话，我们进来了？兰姨也等着给厌西楼换药呢！”

    兰霜清冷却又柔和的声音也带着疼宠传了过来：“囡囡醒了的话，阿娘进来了？”

    鹿雁张嘴想回应，结果厌西楼面色惊恐紧张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下一秒，他红着脸忽然卷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鹿雁：“？？？？？”

    厌西楼卷着被子蹦到窗帘后面遮住自己，可遮了半天发现遮不住，他又想往柜子里钻，钻了一会儿发现柜子太小，门合不上，他又卷着被子趴到床底下，结果床下面缝隙太小，他根本就钻不进去。

    鹿雁：“……”

    鹿雁沉默地看着厌西楼一顿操作瞎折腾，叹了口气，体贴地说：“恩人，你变成小狐狸就好了呀。”

    脸还很红心情还很慌张的厌西楼一听立刻如醍醐灌顶，立刻变成小狐狸，又咬着被子跳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