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感到愉悦时, 顾绮也感到十分愉快。

    黑暗神在她已经有了信仰的情况下，依然承认她是黑暗神殿的人，这代表她以后将有两位摆在明面上的主神。

    在神界, 主神的宠爱就是最好的武器, 也是最好的工具。

    只是黑暗神不像嫉妒那样正大光明表达自己的偏爱, 也许是之前多次拒绝让这位主神无法舍下颜面，虽然说了暗示的话，但祂也没有对顾绮改变态度，更没有像嫉妒一样态度温和。

    面对眷者的亲昵, 祂表现得十分淡然。

    只是蔚理斯离开之前, 这位光明执政官、或者说光明神的化身富含深意凝视了顾绮一眼,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祂没有戳穿小眷者的谎言, 反而这样一声不吭地被带离开。

    蔚理斯离开神殿之后, 神殿中有些争锋相对的气氛消失不见，明尔顿虽然心里有些不太愉快，但他只是一位执政官, 因此在顾绮与黑暗交流时，他一直沉默。

    而黑暗神在蔚理斯离开后不久，也许是碍于之前的交流中的反复, 祂有些掩盖般轻咳了一声，简短道：“好了, 阿丽黛, 你该离开黑暗神殿了。”

    “啊？”

    小眷者睁大眼睛发出疑惑的声音，左右看了一眼, 她显得无辜：“可您不是准许我在您的神殿里住几天吗？”

    “我改变主意了, 不行吗？”

    黑暗神面容冷淡地低头注视她。

    顾绮与主神对视了几秒, 抿了抿唇，有些委屈，但基于刚刚黑暗神给予她的宽容和承认，虽然有些委屈，她还是很乖巧地点点头，行了一个非常端正的礼仪。

    “赞美您，伟大的黑暗。”

    想了想，她小声补充了一句：“期待与您再次在神之领域相逢。”

    她回嫉妒神殿之后，想再来黑暗神殿面见黑暗神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两个神殿属于敌对方，反而在神之领域中，只要主神愿意，会更容易遇见。

    黑暗唇角微动，到底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祂示意了一下亚尔丽丝。

    这位冷艳的女性执政官很快从祂身边起身，带领顾绮往神殿外走去，顺便也送她和明尔顿离开，毕竟这里是黑暗神殿，而他们是嫉妒的眷者。

    怀着些许可惜，顾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中央神殿，和明尔顿一起跟着亚尔丽丝往神殿之外走去。

    与黑暗神一样沉默寡言的执政官大人虽然对她算得上友善，但也没有表达出格外的温和，十分平静地将他们送出了黑暗神殿之外，她才对顾绮说：“我主偏爱黑暗力量的书籍。”

    这句话明尔顿也许没怎么听明白，但顾绮眸光一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黑暗神偏爱黑暗力量的书籍，黑暗的象征通常为暗色，她在神之领域想遇见黑暗神，只要主动寻找有这些象征的区域就好了。

    不然神之领域那么大，她未必能找到。

    “谢谢您，等下次有机会了，我再来看您。”

    顾绮礼貌而真诚地向她道谢，并微笑目送亚尔丽丝走回黑暗神殿，直到她消失在眼前，她才转身和明尔顿一起离开。

    明尔顿在这之间一直显得很沉默，直到远离了黑暗神殿，他有些低沉道：“主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只要你不说，主怎么会不高兴？”

    顾绮的语气没有一丁点儿起伏，似乎笃定他无法拒绝。

    “我不可能对主隐瞒这件事。”

    “我也不会对主隐瞒这件事。”顾绮扭头看向他，露出微笑：“但只要执政官大人你不多说一些‘多余’的话，这件事就算不了什么。”

    黑暗留下了蔚理斯，但放了他们两个，这并不是什么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嫉妒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愤怒，祂甚至可能不会因为黑暗眷顾她而惩戒，只要不是顾绮主动背叛嫉妒，投入黑暗的怀抱，这两者之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明尔顿知道她的意思，但作为一个忠于嫉妒的人，他永远无法像顾绮一样选择性地说话，更无法将她的举动视为‘某些方法’，在他的想法里，这就是背叛嫉妒，毕竟神界从来没有哪位眷者同时信仰两位主神。

    哪怕阿丽黛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明尔顿的心情和目光一样沉重，在良久的静默里，他依然没有忍耐住，再次质问道：“阿丽黛，你对主的信仰到底有多少？你刚刚对黑暗的态度······你对主也是这样，主那么疼爱你，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顾绮面对他和面对主神时截然不同，她身上甚至时常表现出一种超出年龄的冷漠与无情。

    就像此刻，她注视明尔顿，唇角微勾，面容魅惑，显现出几分魅魔的气质，语气还有些嘲讽。

    “你别忘了，你能活着离开黑暗神殿，是因为我向黑暗神恳求，又或者你觉得除了取悦祂，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我们都活着离开，别说什么为主尽忠无怨无悔之类的话，如果要那样说，那就闭嘴。”

    明尔顿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目光复杂地陷入了沉默。

    他确实想说哪怕死在黑暗神殿也是为主尽忠，但他知道对于阿丽黛来说不可能，能活着，她不可能去死。

    其实这一次比起之前顾绮做出蒙骗嫉妒神的事情，明尔顿心中的怒火已经轻了很多，至少这一次是为了自救，甚至阿丽黛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要背叛嫉妒神，只是说自己喜欢黑暗而已。

    热爱嫉妒与热爱黑暗并不矛盾，至少在黑暗神殿的人眼中是这样，因为他们不知道阿丽黛在嫉妒神殿是怎样对主告白。

    而作为神界中也许唯一一个知道她真面目的人，明尔顿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既感到无力，又有些复杂难言。

    阿丽黛这一次其实可以选择不救他，就算回到嫉妒神殿神明也不会因此迁怒，在黑暗面前，一个小小眷者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他死去之后，嫉妒神有很大的可能会让阿丽黛代替他成为执政官，毕竟神明非常宠爱她。

    但阿丽黛选择了救他。

    按照正常逻辑，明尔顿知道自己该感谢她救命之恩，但她又因为这个原因做出了背叛主的事情，她信仰了黑暗。

    这些矛盾叠加在一起，让明尔顿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因此他只能沉默。

    自那场审判之后，他沉默与无力的时候比之前许多年加起来还多。

    而顾绮看到他不再说话，她才恢复了微笑，甚至还哼上了一支不知名的歌曲，与明尔顿沉寂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她和明尔顿两个人穿越了漫长的黑暗领域，因为得到黑暗的眷者，回去的路上轻松许多，直到快接近嫉妒神殿时，明尔顿才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对女性有格外的偏好？”

    “什么？”

    顾绮确实被他这句话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对克丽丝很好，她是女性，你对那个亚尔丽丝也很友善，她也是女性，你是不是因为喜欢女性，所以才对主的宠爱无动于衷？”

    明尔顿脸色依然低沉，却用十分认真地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似乎他还仔细思考过这个可能。

    顾绮对他挑眉，并平静陈述：“那你觉得我之前对你告白，是因为你是女性？”

    “······”

    明尔顿表情僵住，不需要顾绮再说第二句话，他已经自动抛弃了这个话题。

    那件事不仅是这一切的开始，更是一件让明尔顿现在想起来也会觉得尴尬和懊恼的事。

    一位普通神仆的告白无足轻重，但一位得到了主神宠爱的眷者告白，并且还在同一个神殿生活，他心里的复杂和对主神的愧疚只有自己知道。

    见到明尔顿不再说话，顾绮挪开看他的目光，之后平静地和他一起回到了嫉妒神殿。

    因为发生了有关于主神的大事，明尔顿回到神殿第一时间就要去回禀主神，顾绮身为眷者则没有这种职责，她可以休息一会儿，等待执政官将事情说清楚，主神召唤她再过去。

    相比于明尔顿的沉重心情，顾绮没有任何负担，明尔顿去了中央神殿，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安心地爬上了床准备睡一觉休息一下，毕竟在黑暗神殿也耗费了不少精力。

    从混沌黑暗里再次睁开眼，深蓝色的神光漫过眼帘，顾绮看见了熟悉的深蓝色神座和象征权柄的六颗宝石。

    只有一瞬间的愣怔，她很快从床上爬起来。

    脚尖接触虚无的地面，再回头刚刚躺着的床铺已经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深蓝色和高大的神座。

    神明冷漠威严的声音响起。

    “你遇见了什么？”

    空无一人的神座上突然出现了主神的身影，因为在梦境中，祂显得比现实中更高大，更威严，深蓝色神袍让祂多了一丝冷酷与神秘，只有面容一如既往地俊美、冰冷。

    顾绮眨了眨眼，没有任何不适，她很快迈过虚无空间，走到主神身边。

    在神明身边跪伏下来，她露出温柔乖巧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回答：“您一定不知道我遇见了多么精彩的事情，光明神的执政官蔚理斯竟然是祂的化身。”

    “蔚理斯？”

    风暴指尖搭在扶手上，目光显得深沉、浩远、并若有所思。